“没你想的那样复杂。”慕子染朝她宽和一笑,抚着那宽袖上波光粼粼的银线织造绣,抿唇道:
“皇后不似顾茗悠,以我如今的地位纵然费尽心机,也难动她半分。是以要想重伤她一把,只得旁门取巧,找人代劳了。”
“找何人。”
“皇后自己。”慕子染眼中笑意更深,“想来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也好一阵,如今夏日炎炎,容易怒火攻心,身为宫妃,若不前去探视慰问,岂不于礼不合?”
话说到这个地步,汀兰总算明白了慕子染此举背后的深意。
倒却是没有她想的那般复杂,皇后本就一日之内失了意中人与部署许久的棋子,如今眼见慕子染这样容光焕发春风得意的去火上浇油,只怕不气个七窍生烟,也好一阵出不了那坤宁宫了。
“小主你……”汀兰越想越觉得慕子染很是胡来,却又着实好笑,无奈的摇着头,嗤嗤暗笑。
秋兰经过昨夜后,似乎不愿再与慕子染有任何交际,是以在坤宁宫外候着的人甚是眼生,慕子染远远瞧见,那人衣着发饰较秋兰朴素许多,想来只是个二等宫女。
一席水青色宫装,体态纤痩苗条,细弯的柳叶眉下杏眼流波,尽显温柔婉约。她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见到慕子染后主动迎上前去,屈膝行礼,谦卑道:
“奴婢坤宁宫冬梅,参见惠嫔小主。”
慕子染难得多打量这个冬梅几眼,心中只感慨着原来坤宁宫中也有这样温和有礼的宫女,比起目空一切的秋兰,实在可亲太多。
“免礼。”
正欲往宫内走去,不料冬梅却晃身挡住去路,福身再道:“皇后娘娘只传召小主一人,恐怕汀兰需得再次等候了。”
她想了想,又忍不住提点道:
“皇后娘娘等了许久,小主再耽误不得。”
慕子染看着处处为自己着想的此人,暂且不论真假,心中都不由生出几分好感,冲她颔了颔首,温和道:
“本主明白,冬梅姑娘的好意我记下了。”
说罢,便只身踏入那座宏伟庄严的宫殿,平日井然有序一派欣欣向荣的坤宁宫,今日却惊得可怕,慕子染环顾一圈,负责看守的侍卫尽是些新面孔,而一同负责搜寻顾茗悠的众人,却不知所踪。
眉心一凛,似真似假的血腥气味又四周的朱砂红墙悉数涌来,直冲入鼻息,引起阵阵恶心。
她强压下这股不适,加快了脚步。
“吱呀——”一声响,推开那扇粉饰如新的大门,只见殿内未掌一灯,紧闭的纱窗隔绝了大部分的阳光,整个室内仿佛笼罩起层层阴霾,压抑而凝重。
慕子染的每一步,在格外寂静的宫中,都能发出清晰的声响。来到凤座之前,她盈盈下拜,声音恭顺清朗: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愿皇后娘娘长乐未央,万福金安。”
再看景柔嘉,如往日见惯了的华服凤冠不同,甚至不像皇后该有的打扮。依照规定非国有大丧而不可着素服,是以只能换上件藕白色苏绣月华锦衫,素净的颜色,衬的那未施粉黛的容颜憔悴不堪,岁月的痕迹竟一夕之间爬上眼角,苍老许多。
金钗步摇一概不用,三千青丝,只戴着一紫檀木东珠流苏簪,鬓间几点雪白绒花。
想来一身清冷决然装束,只为亡人无疑。
景柔嘉闭着的眼眸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便是慕子染艳丽的装束,那娇艳的玫瑰色与唇边的笑意简直刺痛着她的眼睛,景柔嘉攥紧双拳,蓦然起身。
怒气怨气已然夹杂着攻向五脏六腑,她却还是一步一行,扬着下巴端走到慕子染面前。
“啪,啪。”
落下清脆的两声巴掌,声音克制得出奇平静。
“谁许你穿成这样。”
两边脸颊不过须臾便红肿起来,慕子染却像丝毫没有感觉一般,不等皇后应允,兀自站起身,直视她的双眼,语气依旧温柔,莞尔低声道:
“皇后娘娘丧事临门,嫔妾却没有,自然该穿的鲜艳些,给这坤宁宫填几分喜气。”
听到“丧事”二字被轻易直接的说了出来,好像一场笑话一般。她岂能容忍如此,胸腔剧烈起伏着,再度扬起手臂。
可这次的巴掌还未落下,却被慕子染凛声阻断。
“皇后不想知道景统领说了什么吗。”
景柔嘉一愣,手指抖了抖,渐渐停下动作。
“嫔妾不辞辛劳审问了顾小仪彻夜,这一问,竟问出个天大的密辛来。”慕子染飘忽着声调,行至景柔嘉身侧,微微偏过头,含着笑意道:
“景统领虽与顾姐姐做了那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可原来他意属的竟另有旁人,迷离动情之际,‘嘉儿’“嘉儿”的声声唤着,连在昏睡中,都带着笑意呐。”
“这‘嘉儿’是何人,皇后娘娘可知?”她顿了顿,凑近景柔嘉的耳边继续说道。
“够了,你给本宫住口!”
景柔嘉内心早已是五味陈杂,地覆天翻,她不忍心再听闻半句景厉说过的话,他的深情厚意在死后尽数化为利刃,刺在心上,每浓一分则更深一寸。
可她是见惯风浪的皇后,再是悲痛,也不愿在仇人面前失态半点。
“你害了他,本宫不会放过你的。”她扭过头,目光凌厉决然的望着身旁之人,咬牙吐出这带着颤音的几字。
“皇后错了。”慕子染挑眉,抬手扶了扶鬓边花钿,幽深宛如古井般的眸子看向景柔嘉,竟带着丝丝怜悯。
“嫔妾不过提了句‘碧岚行宫’,娘娘便自认为被顾小仪出卖背叛,秋兰更是为了让她能永远闭嘴,故意拖延磨蹭。”
“若非如此,也许景统领吸入的迷药能少些,也就不会遭此厄运了。”
“迷药,你说迷药?”听到这两字,景柔嘉一怔,不自觉拔高声调的问道。
“不错。”慕子染目光更是深邃,别有用意的勾了勾唇,三言两语便推翻了秋兰为让景柔嘉好受些才编造出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