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她,已然止住了面上悲戚的神色。岸芷目光夹杂着恨意,瞪着徐氏的目光若能化成刀子,只怕早已将她伤的千疮百孔。
抬起衣袖,抹了抹嘴角的血渍,岸芷径自往旁啐了一口,阴惨惨的冷笑道:
“尚书夫人原来是这样泼妇贱妇的作风,真该打得再狠些,好让宫里的真贵人瞧瞧,山鸡乌鸦硬充凤凰,是何等可笑的模样。”
“你说什么?”徐氏陡然拔高了语调,她的面容几近扭曲,攥紧双拳,眼中燃起熊熊怒火一般,只将岸芷恨道牙痒痒。
徐氏本就家道中落,自然比不得都中真正的官宦大家。如今纵使穿金戴银,锦绣容华,可背地里不免被那些瞧她不上的夫人嘲讽,全当听不到罢了,如今从一个贱婢口中说出这些话,仿佛将徐氏的面子尊严扔在地上践踏一般,再也容忍不得。
“快莫说了!”蒙氏咬着唇低声对岸芷提醒道。
可现在的岸芷早已失去了理智判断,如何能听得进去蒙氏一番好心,反而越发来劲,冷笑着刻意揭起大夫人的伤疤:
“要说出身名门,大姨娘无论如何也还是个书香门第,又性子温柔,极受老爷宠爱。你不过是捡了个便宜早入门几年,不然这样的妒妇悍妇,色衰爱弛,生养个儿子又极不中用,便没有小主的生母,也是被休弃的命!”
岸芷声音如撕裂的布帛般尖锐,她像是什么也不怕了一般,字字尖锐,将大夫人最不愿被触碰的底线说了个精光。
“只当这宫里的人瞧得上你,便是随便一个奴婢丫头,也比你这疯妇好上许多!”
徐氏也非什么能忍气的善茬,她胸腔剧烈起伏,连道了几声“好”后,咬牙切齿,环顾一番周围,在瞧见那刚换过热水不久的茶壶后,突然心生一计,快步上前拎过后倾过手腕将那滚烫的热茶尽数倒在了岸芷的肩与悲伤。
随后响彻院落的,便是岸芷极为凄厉的惊声尖叫。
徐氏在这样的叫喊中面目越发狰狞,手上的动作却未停歇,狠狠道:“你这下贱货就仗着皮相勾引皇上,那就看看这样不堪入目的皮相,还有什么本事勾引!”
那样的热水,纵使有衣裳在,低下的皮肉定然也是惨不忍睹的一番景象,岸芷一边尖叫着,可无论如何被大夫人踩住胳膊也逃离不开,只得环抱着肩膀跪伏于地,身上虽痛,可也不及内心。
她飞上枝头的心愿,侍奉君王的梦想,在这一刻,被这滚水浇淋,化为梦话泡影,荡然无存。
“夫人!私自用刑乃宫规虽不如,便是小主,也保不得啊。”
蒙氏摇着头焦急的上前阻止,眼见着岸芷的叫声渐渐微弱下去,她只怕这花季的女子真的折在大夫人手上,让福安去唤慕子染也迟迟不见归来,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用刑?”徐氏将空了的水壶扔在地上,碎了一地的瓷渣四处飞溅,岸芷赶忙将脸埋在臂弯处,如今仅剩下整张脸,她决不能再失去。
“你何时见本夫人用刑,还是巴不得让我被处置,你好当个堂堂正正的慕家主母?”徐氏瞪着眼睛威胁蒙氏道。
“妾身不敢,望夫人明鉴。”蒙氏赶忙垂下头,怯声回道。
“哼,你不敢?”大夫人冷哼一声,斜挑眉梢,一双吊起的凤眼不屑的打量着落汤鸡般凄惨的岸芷,咂舌道:
“本夫人何时动用私刑,这花瓶是她亲手打碎,身上的伤处也是跌倒所致。至于这一身热水嘛……”大夫人笑了几声,倾过身子,沉声道:“本夫人一时不慎,撒了些水在这奴婢身上,难道宫里的规矩,也该责罚吗?”
“是,妾身失言了。”蒙氏未曾想到大夫人会在极短的功夫里将说辞想好,虽替岸芷惋惜,也同时心存庆幸,大夫人无事,那慕子染便也不会被牵连。
人心,到底还是存着亲疏远近。
大夫人自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扔到了岸芷的面前,扬声道:“本夫人既‘不小心’烫伤了你,于情于理,也该补偿一番,若你识趣收下,便算了结,便也不能在你们小主面前多嘴多舌。”
岸芷静静的蜷缩在地上,却换着平日的她,自然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同对方吵嚷怒骂一番。可在心灰意冷,失了希望后,她却连最后的气力也没了,愣了半晌,扯着嘴角,将那银子包在手中,虚弱道:
“是,岸芷……明白。”
“算你这个贱蹄子实趣,可你虽不说,这张脸便清清楚楚的写着一切,本夫人可不能放你到子染面前随意走动。”
岸芷心中一沉,依照这话,难道徐氏是想杀自己灭口不成?她惊恐的抬起头,眼眸晃动,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瞧你吓的样子,本夫人何等身份,岂会要了你的小命,蠢钝不堪。”徐氏嗤笑一声,扭过头矫情万分的坐于正位上,居高临下望着岸芷,吩咐道:
“这幅丑模样乱晃,还不碍着主子的眼。自现在起你便到后院那废弃的屋中暂居,自有人将饭食备好送去。本夫人对你的仁慈也只有这么多,若你还搅风搅雨,下场必定会比现在惨千倍万倍。”
她眯起眼睛,压低声音,威胁道:
“我知道宠妃身边的一等宫女或许了不得,但你也莫忘了,便是你们小主,也要唤我一声母亲。”
“奴婢……明白。”
徐氏顿了顿,即使这样,她也并不准备放过她。
“可宫中也不该养个闲人,虽你白日不得乱走,但夜里众人入睡后也该做些力所能及之事,那倒夜香的差事,便由岸芷你代劳了。”
徐氏谈及夜香时,本能的厌恶然她捂住鼻子,拿帕子挥了挥,不耐烦道:“也容不得你不答应,一码归一码,本夫人烫伤你的事了了,可你打破这古董花瓶,也该受些责罚。”
“奴婢遵命,自当依照夫人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