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芷的声音细微却出奇的冷静，不含一丝哀怒一般。言语虽满是恭顺，可岸芷垂下的头，那双眼眸，正酝酿积攒着无比的恨意。
“算你识相，我们走，这丫头今后可就臭不可闻了，看还有能耐勾引谁去。”徐氏托着调子，将卑弱的蒙氏当作个奴婢般使唤，洋洋自得的抬起下巴，往屋外走去。
待前厅只剩下岸芷一人时，她才动了动胳膊爬起身来。发上沾着茶水，那湿漉漉的茶叶混着碎瓷粘在发上，瞧着极为恶心。
她面无表情，一点点将那些东西拿下，重重的甩到一旁地上。理了理散乱的鬓发，愤恨的盯着徐氏出去的方向。
心中暗暗起誓，今日所受的屈辱，她有一日定要加倍偿还。大夫人，蒙氏，还有背地里知晓一切的慕子染……
“我都不会放过，绝不会。”
多日之后，慕子染正难得有兴致得坐在窗前替未出世的孩子绣着肚兜，那活灵活现针法细腻的麒麟霎是逼真，又寓意祥瑞，算是为母的对腹中孩儿期盼与祝愿。
“阿嚏。”
忽尔打了个喷嚏，慕子染吸了吸鼻子，望着窗外略有些阴沉的天，道：“一场秋雨一场凉，只怕凉一场，也要多病一场了。”
“那小主还要开着窗子刺绣？”沈夙无奈的笑了笑，上前将支着窗扇的木条拿下，又替慕子染披上件斗篷，捧来刚沏好的红枣茶，这才安心的立在一旁。
“吹吹风，头脑才没那般昏沉。”慕子染将刺绣放于桌上，吹了几下后，趁热将那茶饮下大半，而后打趣道：
“待得久了，你倒越发像起汀兰，全然不似初进宫时的模样。”
“那现在是什么样子？”沈夙眨了眨眼，脱口问道。
“现在嘛。”慕子染狡黠的卖了个关子，将茶盏搁回一旁，扬声道：“现在着实像个贤妻良母，宜室宜家，为天下男儿所求。”
“小主最初也不似这般会取笑人，不也变了。”沈夙佯装冷着脸，心中却难免有未经人事的羞怯，赶忙转过脸去，维持着自己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模样。
“倒是我的不是了。”慕子染一笑了着，将身上的披风拢紧一些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说起汀兰，她去了何处？还有岸芷，好像已多日不曾见到，你且多看着她些，莫要再出什么差池。”
谈起岸芷，慕子染的声音便冷淡了许多，她虽不再提那日看到的事情，却也不代表她不在意，对于岸芷，不罚已是最后的仁慈。
“小主放心，那日我去寻岸芷，大夫人只说自己缺个服侍的婢女，便暂讨了岸芷过去伺候。”
慕子染点了点头，道：
“这样便好，母亲不是个能容人的，岸芷再那里，也生不出事端。”
“至于汀兰，听福安说方才有个小宫女来寻她，如今只怕正在一起，小主可让我去寻汀兰过来？”
“那倒不必，汀兰一向人缘颇好，便让她叙叙旧情也是应该。更何况……”
“嗯？何况什么？”沈夙见慕子染望着自己话中似含深意，好奇之余，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更何况现在沈夙你越发得汀兰亲传，细心细致，有你在旁，便已是万事不愁了。”
“小主还是莫说这话，被汀兰听去，只当小主不再需要她了。”沈夙从来都是心口不一，听到慕子染的一番肺腑之言，心中早已为之动容，可还要故作出毫无感觉的冷淡面孔，这让慕子染觉得十分像一故人。
“萧家出来的人，可真是像极了。”她不由自主的喃喃慨叹道。
“嗯？”沈夙没有听清楚内容，疑惑的眨了眨眼。
“没事，我在夸你罢了。”慕子染将下巴放在交叠起的双臂上，一边瞧着沈夙那颇具异域风情的眉眼，一边眉眼盈盈，含笑说道。
而在另一边，一模样清秀可人的小宫女正抱着自己的针线框，立在汀兰面前，乖巧有礼道：
“香菱见过汀兰姑姑。素问姑姑于宫中极受人敬仰，又宽和平宜，香菱才入宫不久，特来拜见。”
汀兰想到不久前却又一批新的宫人进来，而眼前这年岁不大的丫头也有一种纯真天然的气质，瞧着便极为喜欢，又知事懂礼，便笑着颔首道：
“敬仰不敢当，不过待得久了，见得多些罢。”她顿了顿，又问道：“香菱，是个好名字。听你的口音，可也是江南人世？”
香菱重重的点了点头，道：
“莫非姑姑也是？”
“不曾想在这深宫中还能再遇到同乡，也算是你我的缘分了。”说起同乡，汀兰时不时还会想起当初的杏红，如今见香菱干净的眼神，竟十分像从前杏红的模样，她一时不知该难过还是欣慰，垂下眼眸，颇有几分怅然。
“姑姑，可是香菱说错什么话了惹您生气了？”香菱见汀兰突然冷淡下了神色，很是焦急，赶忙上前询问，咬着嘴唇，这手足无措的模样引得汀兰笑出声来，方才的难过也再度压了，叹了声气，道：
“我没有生气什么，对了，你来寻我，只怕还有另外的事吧。”汀兰望着那针线框，也不拐弯抹角，径直问道。
“嗯……嗯……却如姑姑所言。”香菱眼神闪烁，似有难言之隐一般，左右张望一番后，却依旧不敢开口，转着什么，可怜巴巴的望向汀兰。
“姑姑可随我到人少的地方吗，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她半捂着嘴，小心翼翼的凑过身子悄声对汀兰说道。那动作十分逗人笑，也附和她刚进宫不谙世事的心态。
汀兰对这个香菱的好感急速上升，便指了指后院，道：
“后院鲜少有人进出，你便随我过去，如此可好？”
“自然是好的！谢姑姑体谅。”香菱的眼神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窃喜，跟在汀兰身后，步履轻快的往后院走去，路过内室窗前时，下意识往那处瞥了一眼，可窗扇紧闭，依稀透着慕子染的人影，再看不到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