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宸霍然起身，蹙眉看着慕子染，颇为苦恼的按着自己的额角，沉声道：
“只是有时你为何不像其它妃嫔那般柔顺乖巧，谨言慎行。可是朕太宠着你了，才让你的性子越发娇纵任性起来，连在朕面前也敢这般出言顶撞，刻薄无礼？”
慕子染冷笑一声，仰起头直视着楚越宸，徐徐吐出几字：
“刻薄无礼，也许吧。
只是嫔妾清楚地记得皇上说自己深爱的是当初琼花树下回眸一笑的子染，是那个大胆包天敢唤你做小公公的子染，从前不论再怎样无礼，皇上只会当作是嫔妾的与众不同。
如今却又要嫔妾变得泯然众人矣？”
她眼中似有泪光闪出，深吸了一口气，哀怨道：
“究竟是嫔妾变了，还是皇上变了！”
“放肆。”楚越宸一拂袖，压抑了许久的森然怒火顷刻间在眼中闪现，却只是一瞬，便再度消失，胸腔剧烈起伏，他眯着眼睛，显然是被气的不清。
当人最真实的一面被揭露人前时，必定会以暴怒掩盖内心的难以面对。
楚越宸背过身去，低声道：
“此事容朕再议，你也不必这样激动，还有……”慕子染可以听到他沉沉的吐出了一口气，微微扬起下巴，“朕永远也不会变，只是时移世易，才有这万般无奈罢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快步走出了殿外。徒留慕子染一人蜷缩在床上，看着那来不及阖上的门外，晦暗惨淡的天幕，丝丝雨落。
几缕凉风卷入，掀起了两鬓细发。
自嘲般的笑了笑，对着空阔的大殿，慕子染低声道：“那嫔妾便相信皇上，会还一个公道出来。”
因着白日里睡了许久，到了夜中慕子染便睡意尽是，秉着烛火翻开几本书籍，头脑中昏沉一片，只觉得字都在翻转乱动，丝毫也静不下心来。
无奈的随意搁在一边，枕着自己的手臂，空洞的望着上空，听雨打着窗檐，声音越发繁急，雨势也越来越大，持续了整整一夜。
清晨汀兰进来是，看到的便是眼压乌青，肤色苍白的慕子染裹在被中，半睁着眼，颓然向她望来。
“原来小主已经起来了，那奴婢这就端来盥洗用具，服侍小主洗漱。”
慕子染‘嗯’了一声，向来敏感的她自然听到了汀兰话语之中，努力掩藏起来的为顾虑以及深深的哀愁。
这一发现让她陡然清醒了过来，掀被而起，捂住胸口，不知怎的，今日略显诡异的氛围，令她生出无比的不安来。
不过片刻，汀兰便端着铜盆皂粉而来，看见慕子染换了个坐起的姿势，眼神飘忽的不知望着什么。
深吸一口气，扯出温和如常的笑容，大步走来，将铜盆放入一旁的架上，眉眼盈盈，回眸道：
“今日这天气阴惨惨的，是会令人困意倍增，奴婢还想着让小主多睡会，不曾想，却醒的这般早。”
慕子染依旧幽幽的朝窗外望去，雨打蕉叶，冲刷的油亮而翠绿。水滴砸至叶上，又飞溅如窗中，窗台边上放着她才写好的几篇诗句，水珠晕染着墨痕，不多时已湿了大片。
她回过头，面无表情却语气坚定，道：
“可是临仙阁那边出了什么事。”
汀兰正在拧着巾帕的手猛地顿住，她心中一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清晰可见的是水面上倒映而出，颦蹙不安的闭眸之样子。慢慢睁开眼睛，汀兰转过身，扯着笑容，问道：
“小主好生生怎会问到这个。”
慕子染却兀自伸下双腿，穿上了塌边摆放着的一双鹅黄色绣玉兰花锦鞋，她起身至窗边将诗稿抖了抖，放到干净的桌上，而后行于汀兰面前。
她眸中平静无波，只望了片刻，汀兰便忍不住别开头去。
慕子染更加证实了心中所想，心中霎时一凉，拧起眉心，启唇道：“昨日白太医已然往御书房中而去，他即无多余动静，便知事已办妥，论起时间，怎会还半点消息也无。”她轻挑起眉梢，耸肩道：
“你不主动说，定然就是些不好的无疑了。”
汀兰眼神闪动着微光，隐隐颤动，再次叹了口气，正欲开口，却听到外院中高扬起一声通传，是小周子的声音。
慕子染一愣，转头向汀兰看去：
“如何小周子这时过来？”
“奴婢不知。”
汀兰似乎也并不知晓缘由，只摇了摇头，眉目间的神色却越发阴郁起来，唇角耷拉下来，她心里忍不住嘀咕埋怨道：
“皇上此时再想到小主，还有什么意义。”
只是这话却万不敢传到慕子染耳中，她擦拭干净双手，取过件稍厚的浅紫色绣兰纹留仙裙，袖边隐隐透出些银线成祥云样的中衣，赶忙替慕子染更衣，低声道：
“小主莫要乱想了，究竟是何缘由，出去便知。”
慕子染微微颔首，任凭她将腰封上的系带绑住，二人才往院中走去。
才掀开帘子，二人面面相觑，不由得一惊。
又是似曾相识的场面，慕子染出了院中，第一反应便是被满地的红绸礼盒晃得迷离了眼。
雨虽不大，却也洋洋洒洒，飘然将红绸染成深色，她迷茫的指尖划过一处，抬眼看着不远处举着一把油纸伞，满面喜色得意洋洋的小周子，笑成一朵花一般朝她走来。
不待慕子染说话，他偏躬身高声道：
“奴才恭喜小主，贺喜小主！当真是好雨知时节，也为贺小主，特来驱走酷暑，送来几分凉意。”
慕子染仍旧大惑不解，却不免被这些话语逗得笑了出来，无奈得掩唇轻嗤道：
“瞧你说的，这雨难不成通了灵，还像你这皮猴一般知人事通人情的。”眼神轻飘飘的在这满地的礼盒上扫过，蹙着眉纳罕道：
“这非年非节，又无甚大事，皇上为何无端赐下来这些。”
汀兰却在这时轻嗽一声，压低了声音在慕子染耳畔提醒道：
“小主，雨虽不大却也凉气逼人，还是进殿说话吧，再者，总让小周子举着伞也委屈了他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