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染微一蹙眉,黯下神色道:
“也太不巧了些……”她面色有些为难的转向顾茗悠,满含歉意道:
“原本便是为我们三人能说说体己话才相邀,如今清商姐姐不能来,不如改个时间可好?”
慕子染将这药浴设的一波三折,就好像一块到口的珍馐,越难得到,便越让起初的三分兴致,升至八分。
顾茗悠听了慕子染这话便已生出几分不悦来,想到自己忍着酷暑前来,一身里衣早已被汗水濡湿,费了这样一番功夫,却要因赵清商临时爽约而都做徒劳。
那她的存在岂不太轻贱了些,被如此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这……”
可纵使顾茗悠心中再有怒气,为了自己温婉知礼的形象都不会表露出来,更何况皇后之所以选中她,亦是因着她与慕子染的几分交情罢了,这一点她比何人都清楚,便更不能贸然毁了自己的价值。
正犹豫着如何开口,却听到一直立在身旁的汀兰苦着脸,小心翼翼道:
“小主这可说的迟了,汤池那边早已将热水药浴备好,现在说不去,可是要浪费了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还不自由的暗暗瞥向顾茗悠,好像知道这话会让自己家小主为难却又不得不提醒一般。
顾茗悠看在眼中,心中不屑一笑,轻嗽两声目光中越发柔和起来,上前挽住慕子染的手,颇有几丝劝诫的意味,说道:
“你当我何尝不想等清商姐姐一道,只是如汀兰所说,便是我二人都不能来,子染又岂可白白浪费了那一池名贵汤浴?”
她以帕子轻抚唇角,顿了顿,眼波一转,柔声道:
“传出去,落得个挥霍无度,浪费奢靡的名头可是要遭怪罪的。”
果真如她所料一般。
慕子染面色如常,听顾茗悠这般言辞,便反握住她莹白的双手,神色间像被说的有些尴尬,强笑着道:
“姐姐这话可越发说得子染里外不是人了,茗悠姐姐与清商姐姐都是一般亲厚,罢了,既然万事俱备,你我二人又怎可辜负呢?”
说罢,便唤过汀兰沈夙,稍整行装便踏出了宫室。
栀子树下,撑起两柄墨竹骨的丝绢伞,伞面上绘着清荷、月季,盛开在绿茵下,正如伞下的顾茗悠与慕子染二人。
恰如花季,盛放娇艳。
临行时,慕子染微微回过头去,望着那桌案上还未下完的棋局,眼底深沉,冷光乍现,她抿唇一笑,抬手将一缕鬓发别在耳后,继续同顾茗悠说笑着些什么。
独她此刻心如明鉴,
棋未尽,可胜负已在咫尺。
楚宫中的御用汤池倒是离绛雪轩稍有段距离,虽名“玉清池”,可整个宫殿望去可绝非一个小小的“汤池”可以形容。
其间的御龙池与仪风汤传供帝后享用,修建的更是极尽万千奢华,金碧玉阶,连出水吊饰的龙睛凤眸亦是选用拳大的夜明珠镶嵌而成。
再往后的便是后妃所用之海棠汤,莲花汤,不同位分各有差别,分隔错落成好几间院落宫室,有曲径圆门相连,却互不搅扰。
因着先帝是个极风雅情趣之人,追求身心俱洁,是以庭院中植有四时花卉,幽竹苍柏,有请了最负盛名的园林大师设计督造,山石构造,花木深远,每开一扇窗,随意而望,皆可成景。
“怎么选了最深处的汤池,不怕太僻静些吗?”刚一踏入这独一栋的小院落,顾茗悠便有些疑惑的问道,但在看到环境尚算清幽,这才容色稍缓,拂过鲜绿的枝叶,四处打量。
“都说曲径通幽,花木深远,最好看的景往往只能在不经意中寻得。”慕子染掩唇一笑,挑眉道:
“再者说,那些靠前的到底许多人用,我可不愿。”
“你啊,如何说都是有理。”顾茗悠亲昵的横了她一眼,再并未多想,由汀兰推开门后竟先慕子染一步,进入殿内。
放入殿内,果真可闻见一股盈满鼻息的药味,然这药味虽浓郁,却夹杂着些不知名的芳香,混在一处倒也怡人。
两处屏风格挡后,因着顾茗悠的衣饰较为简单,便率先准备完毕。转眼却见慕子染半晌未有动静,只闻得衣衫的簌簌声,心中暗道一声“磨蹭”后,便由入画服侍着没入水中。
白雾弥漫而起,将汤池与屋外的景色相隔。此中泉水亦是不俗,每日有专人自璧山上运来,本就是钟灵毓秀的宝地,竟连水也格外温热天然,更有养肤凝神之效。
顾茗悠靠在一旁,闭眸养神,不知是因着数日疲倦还是太过舒适宜人,嗅着似有若无的香气,竟慢慢生出困意。
周身越发飘飘然起来,她强撑着晃了晃头,唤了声:
“子染?”
慕子染的声音略有些听不真切,仿佛含着笑意,从不远处传来:
“汀兰这丫头竟忘了准备些瓜果茶水,当真粗心,姐姐且稍等片刻,我且去寻寻她为好。”
顾茗悠听了这话,依稀只觉得有些奇怪,然此刻眩晕的头脑早已飘然远去,没有了思考的能力,所有未说出的话,皆在出口的一瞬间,化作一声无力而暧昧的嘤咛。
“唔,唔唔。”
屏风之后,被沈夙扼住咽喉,嘴里塞着块白布的入画正目眦欲裂,惊恐万状的盯着慕子染那张鬼魅的笑颜。
她眼看着慕子染一步步向自己走来,虽不知发生何事,却更加奋力的挣扎呜咽起来,此刻的入画哪里还管的上顾茗悠的状况,煞白着脸色,想要讨饶求救,偏偏一点声音也发布出来。
慕子染停在了眼前,抬手自袖间取出一物。
入画在看清是什么后,瞳孔瞬间紧缩,恍若魂魄离体般模样,连方才的抵抗也没了,只余下剧烈的喘息,和微微战栗的躯体。
“这帕子,终于寻到主人了。”
慕子染手中捏着那染了污迹的丝帕,用仅有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轻描淡写的说道。她动作轻柔和缓慢,好生将帕子系回到入画的腰间,未了,勾唇一笑,朝沈夙点了点头,微扬起下巴朝殿外走去。
转身的一瞬间,入画好像看到了封在慕子染眼中的森然冷焰,而后便是眼前一黑,再没有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