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踏出院门,慕子染的脸上便是一副厌恶至极的模样,稍用力的拍打着衣袖,蹙眉道:“这香闻久了确是令人头痛,只可惜这绣裙,若是不能除味怕是也要不得了。”
“谁让小主素来不燃熏香,这晚香玉的味道要发挥效力也只能弄在衣服上才不惹人怀疑。”汀兰回头望了望紧闭的宫室,抿起双唇,一边替慕子染拍拂着衣衫,一边温声说道。
“可,当真不会伤及小主自身吗?”
“你且放心,沈夙已再三向那医师确定过,这晚香玉单独使用并未有任何催情作用,但若碰到了致幻效果的曼陀罗粉,那便大为不同。”
慕子染顿了顿,掩唇轻嗽一声,沉声道:
“那满池隐在药味下的曼陀罗粉,可够茗悠姐姐享受的了。”
看到慕子染从容的神色,汀兰这才将忐忑不安的心平稳了下来,转而好奇道:
“即便万事俱备,可若她未曾受邀,或对这药浴不屑一顾,那岂不是白费了力气?还是小主另有筹谋?”
“没有。”
慕子染摇了摇头。
汀兰一惊,又听慕子染继续淡然而自信道:
“只要足够了解一个人,自然能够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上。”
“顾茗悠既是皇后的一颗棋子,那她只有不断接近我,取得我的信任才算有些用处。是以我的邀约,她绝不会不来。”
“但小主假意请庄婉仪之事若被察觉,又当如何?”
“她聪明不到这个地步。”
慕子染冷笑一声,轻挑起眉眼,顾盼生姿。
“况且据萧家暗卫传递来的情报,我大楚的吏部侍郎顾廉顾大人,人如其名。正是一公正廉洁不贪一文的好官。”
可惜却未教导出一好儿女,慕子染暗自腹诽。
“仅凭借俸禄,又向来厌恶那些铺张浪费的奢靡之风,是以顾茗悠在家中的生活并不太优越,却又见惯了都中富贵圈里的锦衣玉食,如此说,你可能明白?”
汀兰原本便在深宫中多年,被慕子染稍一提点,便豁然开朗,不觉拊掌沉声叹道:
“想必是这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日子才养成了顾小主的虚荣善妒,奴婢分明看到,她在看到那满满一排的名贵药材时的眼底放光。”
“能断送她的,只有她自己了。”
时至现在,慕子染再快要替杏红报仇之际,却突然生出些莫名的焦躁之感。眼前一幕幕初入宫时三人如胶似漆的画面,掩藏在那背后的,或许从来都是口蜜腹剑暗潮汹涌。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她沉声吟诵着顾茗悠写在红叶上的祈愿诗句,唇畔是万分的嘲讽与不屑。
片刻后,她抬起下颚,深吸口气,徐徐道:
“沈夙那边也快准备妥当,你我先行回绛雪轩暂安,日落之后,往皇后宫中要人。”
“是。”汀兰恭声回道,二人再无言语。
二更刚过,正是人定亥时。
坤宁宫中,隐在重重帷幔之下,浮光暗香掠过朱红色盘金鸾凤寝衣,在那明艳色泽的反衬之下,景柔嘉较之初入宫时,竟疲态苍老尽数露出。
秋兰照例奉上安神花茶,弯腰时偶然一瞥,却见此时散下的额发上,有一丝银光闪过。
她心中一惊,连手上的动作也顿了下来。
“何事?”
一清冷沉稳的女声响起。
“奴婢看娘娘今日的字,写的极好。”秋兰随机应变,望着案上笔墨迅速答道,声音越发恭顺起来,将花茶呈上,躬身静候半晌,却迟迟未被接过。
她小心翼翼的抬头觑着,
只见景柔嘉微微坐直身子,‘嗯’了一声后,将手中的狼毫搁回紫檀木笔架之上,然沾取的墨汁过头,晃动过后,于雪白的宣纸上滴落下清晰可见的墨痕。
那纸张上,分明的一个“静”字。
景柔嘉眯眼瞧了瞧,将被污了的纸张揉成一团,随意扔在桌角之下。随侍的宫女躬身拾起,却被景柔嘉横了一眼,蹙眉道:
“谁许你动的,放肆!”
那宫女被训斥的摸不着头脑,但碍着皇后阴冷下的容色,亦是吓得不轻,慌忙跪地叩首,颤声求道:
“奴婢知错,求皇后娘娘恕罪,求皇后娘娘恕罪。”
“还不滚下去,笨手笨脚!”
秋兰看着景柔嘉在那刺耳的讨饶声中越发阴沉的面色,心中暗骂声‘蠢钝’,最后还是上前解围,将那不知事的宫女赶了出去,深吸一口气,越发谨小慎微毕恭毕敬的回到景柔嘉身旁,双手捧起茶盏,谦卑道:
“娘娘切莫气着身子,花茶安神定心,最适宜炎夏饮用。”
景柔嘉见秋兰说的恳切,也勉为其难小酌一口,而后便推至一旁,闭眸按压着太阳穴,半晌,沉声叹道:
“秋兰,不知为何,本宫今夜总觉得心绪不宁,你说会有何时发生?会否是不祥之兆?”
“怎会。”二字还未脱口而出,便像应验了一般,自坤宁宫门口陡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听声音,乃是一女子焦急的吵闹声音。
秋兰吞了口唾沫,不敢去看景柔嘉的面色,只向前了几步,厉声道:
“不知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到坤宁宫来撒野,搅扰了皇后娘娘安寝,她有几个脑袋来赔!”
正在这时,一小宫女满头大汗哆哆嗦嗦的跑进来,战战兢兢道:
“启禀皇后娘娘,来人是惠嫔小主,口口声声说来找皇后娘娘要人的。”
“她什么?”景柔嘉大为不解,此刻也提起几分精神,与秋兰对望一眼,颇为震惊道:“你再说一遍,惠嫔来做什么?”
小宫女听着景柔嘉气到发笑的语气,心底更是发虚,一咬牙,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景柔嘉在确信自己未有听错后,眸中涌现出极度的烦躁与不耐,抬手重重的向椅臂上拍去,腕上所带镶金牡丹镯与檀木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也让在场众人为之一凛,纷纷跪下一地。
“放肆!半夜发疯发到我坤宁宫来,她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银牙紧咬,景柔嘉倾过身子怒声问道:
“寻人?本宫倒要听听,寻得什么人。”
“回皇后娘娘的话,惠嫔小主口口声声,说顾小仪不见了!”
那小宫女视死如归的高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