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挂念,我于赵家来说,恐怕是不愿再提起的人物吧。”赵栖迟苦笑一声,倒也未流露出多大的悲哀,轻松平常如闲谈一般。
她交叠握起的手指忽然松开,自袖中取出一串佛珠,搁在桌上递予慕子染,想了想,移开眸子,轻声开口:
“比不得金银珠宝,权当我的一点心意。”
慕子染一惊,那过那串佛珠于手中把玩。触手一片光滑,深褐色的木纹折射出细腻的光泽,坠以玛瑙为结,定睛一看,玛瑙珠上还密密得刻着梵文佛经,至于鼻息下,能嗅到金丝楠木自带的香味,夹杂着燃点的檀香,很是静心安神。
她握着那串佛珠,眼中满是动容:
“娘娘何出此言,满室的金石珍玩在我看来,远不及这佛珠来得贵重。娘娘一番厚意,怎样言谢,都太过单薄,我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栖迟浅浅的勾起唇角,还未开口,身旁的采薇便忍不住插话道:
“可不是嘛,且不说这用料多么贵重,光是这十四颗佛珠,便是我们娘娘亲自于打磨而成,又供于佛前日日诵经,岂是寻常俗物可比的?”
“采薇……”赵栖迟叹了口气,很是无奈。
“娘娘?”慕子染听了这话,再望见赵栖迟十指上几道细细的口子,紧抿双唇沉默的起身,盈盈拜倒,沉声道:
“这一礼子染非行不可,却不为身份规矩,只为答谢德妃娘娘深情厚谊。我与腹中孩子,定不会忘怀。”
赵栖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怔住,她瞳孔微晃,良久无声。在采薇将在慕子染抚回座椅上后,才听她徐徐开口道:
“深情厚意……我们不过一面之缘,本谈不上什么情谊。可谁知你与淳儿有缘到如此地步,同样都是重阳前后。”
她惨淡一笑,深深刺痛了慕子染的眼眸,该是如何痛心如何无可奈何,才会流露出这般神情。
“是以我便想,这会不会是一个同淳儿一般可爱的孩子,在慢慢成长,等待着属于他的精彩人生……想着想着,竟对这未出世的孩子生出喜爱期盼来,你……可会介意?”赵栖迟抬眼望着慕子染,小心翼翼,竟含着祈求。
“……”慕子染静静的听着,鼻子一酸,眼眶也有泛红。德妃的幼子便是再重阳节后夭亡,拢共活了不足一月,他的离世,仿佛是压垮德妃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个正值风华的母亲,在最美好的时光中,也随着她的孩子,一同长眠,再无生机。
“娘娘若不嫌弃,便当他如自己的孩子一般,想必皇儿若是只得有人如此疼他,也是极高兴的。”慕子染温声说着,拉过赵栖迟的手置于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在感受到温度后,赵栖迟的手掌由僵硬渐渐放松下来。一直清冷着的眼眸却在此刻涌出光亮,她紧咬着下唇,手心颤抖的轻轻覆在慕子染腹部,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了那还未成型的婴孩。
“呵……”她忽然笑了出来,眉目见满含母性温柔,这笑容,是慕子染见过,最明媚的一次,是由心而出的真正欢喜。
绛雪轩中俨然升腾起一股齐乐融融的暖意,采薇见赵栖迟这些年来终于露出了笑颜,亦是情难自控,空着眼眶落起泪来。
正欲抬手拭干,忽然听见身旁传来“嘘,嘘。”的声音,转过头,只见汀兰单手侧挡着嘴巴,努了努唇,示意她往院外一去。
采薇虽疑惑不解,但见汀兰神色凝重也未有迟疑,确定赵栖迟无事后,便悄然退出殿内,轻阖上门。
“你叫我出来可是有什么事?”她皱着眉,轻声问道。
“不瞒采薇姐姐,确有些事,问着或许不合规矩,但为了我家小主又不得不问。还请姐姐能将所知的悉数告知。”汀兰本比采薇年长些,但此刻却顾不得这些,她屈膝福身,颇具诚意。
采薇凝神盯着汀兰反复瞧了片刻,终于开口道:
“我家娘娘很是喜欢惠婕妤,想必她知道了,也定会愿意相助。”
“如此便好了。”汀兰松了口气,神色却依旧凝重,微张了张口,往采薇身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
“你可知,三皇子究竟是因何夭亡。”
一提到胤淳,采薇当即变了神色,好像受到了冒犯一般,退后几步拉开距离不悦道:
“你问这个作甚,皇后娘娘下令宫中都不许再提此事,若叫我们娘娘听到,只怕又要伤心了。”
“姐姐莫要误会,只是这事太过蹊跷,先是德妃的二皇子,再是夏婕妤未出世的龙裔,偏偏都发生在重阳节的前后,现如今轮到小主,我实在不能安心呐。”
“你是说,有人刻意为之?”采薇狐疑得眯起眼睛,她虽瞧上去大大咧咧,但面对这等要事,却还是心如明镜一般。
汀兰眉心紧锁,沉默的点了点头。
“好吧。”采薇犹豫一番后,深吸口气,眼神飘忽,好像很努力的再回想着当初的事,沉吟道:
“若说蹊跷,倒确实没有。毕竟娘娘当初也极受皇上宠爱,从吃穿用度,到补品汤药都有专人检查后才会送来。连皇后娘娘都很是重视这一胎,时不时便来景阳宫嘘寒问暖,对我们娘娘,比那当太后的姑母还亲热些。”
皇后?汀兰心中一动,那样佛口蛇心的女子,连慕子染都处处针对,又怎会放过危及自己地位的德妃呢。
她并未将这个想法说出,只继续听采薇说下去。
她此刻好像确实想到了什么,陡然提高了声音:
“但确有一事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们娘娘的身子向来是很好的,按理说服用着那些滋补汤药,理应更胜从前,可不知为何,自从有孕后便急转直下,太医来瞧,也只说是孕中常有的状况。”
“那后来呢,便这样一直不好下去吗。”
采薇叹了声气,目光悲戚:
“你方才问三皇子因何早夭,太医给的答复正是先天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