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笑什么呢，说来我也乐一乐。”一身浅杏色桂枝蜀锦衣的慕子染慵鬟高髻，缓缓走出。轻摆的袖口以金线滚边，映在日光下，有光影婆娑之态。
“还不是福安那皮猴，没个正经样儿。”岸芷亲昵的上前扶过慕子染，低头瞧着那光彩夺目的衣料，忍不住咂舌艳羡道：
“真不愧是寸金寸锦的料子，绣上金桂，取其金贵之意，正与小主相配。”
慕子染轻点她额角一笑，嗔道：
“论嘴甜，就属你第一了。”
她望着那如小山一般堆起的大红大紫的锦盒，随意抚过几个敞开的，其中不过是些金玉珍玩，只能摆着观赏，可绛雪轩拢共那些地方，又哪里摆的下，不过堆在暗无天日的房中积灰罢了。
汀兰见她穿的单薄，赶忙于房中取出件披风替慕子染披于肩上。看着慕子染望着那些礼盒出神，便出声答道：
“各宫嫔妃王妃所赠奴婢已清点入库妥当，按照身份，也都备好回礼遣人送去。如今余下的这些，都是慕大人送给小主以表心意的。”
“父亲？”慕子染一怔。
“老爷还是记挂着小主的，到底血浓于水。”
“你真这么想？”慕子染方才欣喜的神色霎时冷淡下来，当她再度低下头望着那价值不菲数量庞大的贺礼时，已然挂上了担忧。
“尚书的俸禄能有多少，他如何送的起这样多的东西？”
“想必慕大人觉得自己身为小主之父，势必不能落于人后，即是父女情谊，也想替小主长长脸面啊。”汀兰快慰道。
“他是想给自己长脸才对。”慕子染冷笑一声，将那锦盒扣上。
“这其中有多少是他真金白银买来的，又有多少是借花献佛的，我岂会不知。只怕眼前这小山般一座，也只是他借我有孕谋得的冰山一角罢了。”
“那，可要退回去？”岸芷见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的问道。
“到底也是血脉至亲，若叫外人瞧去，还当小主得以后便六亲不认了呢。”汀兰摇了摇头，看向慕子染，等待她的决断。
“汀兰说的对，只不过也不能坐视不理，且叫个信得过的传话过去，让他好自为之，若是捅出什么篓子，我也搭救不了。”
“是。”汀兰福了福身，正欲去办，又听慕子染叫住她，补充道：
“这些东西留着也浪费，挑些耳坠子发钗留给你与岸芷沈夙，莫忘了福安与小周子。其余贵重的便给安嫔与晴妃送去，尤其是晴妃那儿，到底是女儿家年纪，又远在异乡，在这宫中也只能与我走动来往了。”
“那给了安嫔与晴妃，庄婉仪那里没有可说的过去？”
“清商姐姐什么好东西没有，她不在意这些，只是近日身子乏些，待有了精神，亲手做些糕点送去，才合她的心意。”
汀兰转念一想，却是如此，便微笑着颔首，领了两个小宫女，备好东西，往院外走去。
刚跨过门槛，抬眼便瞧见石阶下有二人转身正欲离去，那侍婢侧头说着什么，看其面容，正是景阳宫采薇无疑。
采薇？汀兰一惊，竟是赵德妃。
她匆忙跑下石阶，福身行礼恭声道：
“奴婢拜见德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赵栖迟果真顿住脚步，悠然转过身来。只见一席莲青色青半袖长衣。领口并袖口部分，有银线捻织成的白玉白花纹，映着暖阳，折射出波光粼粼的柔美之态。
虽位及四妃，可打扮依旧素雅，乌发垂腰，仅以羊脂玉芙蓉发簪挽起，耳畔东珠坠子，衬的一张面容，越发白皙透亮。
她一双眸子极淡的瞧着汀兰，未有言语。
“娘娘既来了为何不进去瞧瞧，想必我们小主若知道了，定是极欢喜的。”
“我也是说，都到了门前，哪有空走一趟的道理。”采薇在一旁附和道。
“采薇。”赵栖迟垂下眼轻唤了句，采薇自知失礼，赶忙双手捂住嘴巴，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怯生生的望着德妃。
“皇上既都下了口喻，我又怎么安心扰她清净。”赵栖迟在提到皇上二字时，有片刻失神。
“德妃娘娘岂能与旁人相提并论，若让小主知道奴婢怠慢了娘娘，可不能轻饶的，求娘娘怜惜，莫在这里站着了。”
“是啊，娘娘还是进去吧。”
“罢了。”
有汀兰采薇在旁一直说着，赵栖迟也无法在坚持，只得叹了声气，轻移莲步，虽汀兰一道入了绛雪轩中。
穿过院落时，她的视线未有片刻落在那红绸锦盒之上，仿佛都是空气一般，富贵荣华，全都不再入眼，更不为所求。
慕子染此时正倚在榻上，一边用这白洛行开好的补汤药，一边侧头翻阅着赵清商送来的传奇话本，情节引人入胜，她自是读的目不转睛。
“小主，德妃娘娘来了。”汀兰躬身再她耳畔提醒道。
“嗯……”慕子染先是敷衍一声，而后眼眶突然一跳，“德妃？”
她反应过来后赶忙抬起头，果真瞧见赵栖迟淡然无声的望着自己，羽睫轻扇，出尘似仙般绰约。
慕子染干嘛撂下书，上前屈膝行礼道：
“嫔妾参见德妃娘娘。”
赵栖迟蹙着眉抚她起来，声音清冷于谷雨一般。
“我还是不该来。”
慕子染知她话中含义，先遣散了屋内多余的宫婢，只留下汀兰与采薇二人，这时才温声道：“我入宫这一年，行礼已成了习惯，若不行了，反而别扭。”
见慕子染用了‘我’而非‘嫔妾’，赵栖迟才缓和下神情，随她一同坐于榻上，看着那正在翻阅的话本，虽无言语，却像有兴趣一般。
“这是清商姐姐送来的，娘娘也喜欢吗？”
“清……商。”她生硬的念到，“记得幼时曾见过一面，长大后倒疏远许多。”她顿了顿，低下头道：“见她喜欢这些，想必也是个性子开朗的，必定深得姑母喜爱。”
她口中的姑母，便是当朝太后。
“清商姐姐也挂念着娘娘你，只是未有时机，不得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