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朝雨却是很喜欢雀舌，以茶盖撇去浮沫，只见那茶汤清亮，像极了她那身翠绿竹叶纹青纱留仙裙。
发间蝴蝶簪轻曳，程朝雨端然一笑，润了润嗓子才徐徐道：“皇上下旨命工部于太后最喜的畅音阁旁修建一座万寿堂。
设计筹备之事交予了如今协理后宫的羽昭仪，她自然明着暗着花尽心思打听太后的喜好，故而只要稍稍疏通负责督造的大人，便万事皆宜了。”
慕子染渐露喜色，颔首赞道：“我的那些小聪明，在姐姐大智慧面前全然不值一提。”
她顿了顿，又道：“却不知这万寿堂内究竟是怎样一番景象。”
“旁的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皇上特意设了座瑞鹤台于内，又纯金打造一品当朝，我等该如何，妹妹如今可晓得了？”程朝雨柔柔的勾唇。
慕子染静静的凝望着程朝雨，半晌，兀自开口：“仙风道骨，鹤寿无量，且又情笃不淫，德性极高太后自然喜欢，只是……”
她轻笑着半打趣道：“这般好的主意姐姐当真让予我？”
“偌大的万寿堂除了仙鹤，岂会再无旁的灵感？既是万寿，由我做副万寿图岂不合时怡景。”
慕子染垂下眼帘，眸中的神色隐在羽睫之下，明辨不得。她悠然说道：
“婉仪姐姐书法堪比大家，自是好的。倒是妹妹画艺不精，只怕做的不好惹怒太后。”
程朝雨柔婉一笑，宽慰道：“姐姐虽不说精通，却对说话略通一二，定当倾力相助。”
“皆是定当携着图卷往婉仪姐姐宫中以求指点。”
“那便再好不过了。”程朝雨笑意更深，将茶盏置于桌上，轻轻将发丝拢于耳后，握着慕子染的手郑重道：“只求万事如意，平平淡淡度过太后寿诞便好。”
“姐姐这祝愿想必是实现不了。”
慕子染眉眼弯弯，随只轻描淡写的提了句，却发现程朝雨握着自己的手陡然顿了下，压住惶急的追问道：“实现不了？怎会呢。”
“这般讨太后喜欢的礼物定然要大加赞赏风光无限，如何能‘平平淡淡’。”
程朝雨听慕子染这般说，才颇有些悻悻的松了口气，眼神移向别处：“原，原是这般。”
“不是这般，还会是何？”慕子染笑的更加爽朗，垂着眼，猫眼石护甲一下下瞧着桌案，腕上玉镯泛出盈动的光泽。
程朝雨略显不自然的笑了笑，松了口气，叹道：“能平淡便好，风光什么的不做强求，何苦又如花朝节一般引人侧目奚落。”
慕子染不再言语，微微颔首，程朝雨倒不愿再做久留，推说赶着筹备寿礼便急匆匆回了宫。
让她瞧着，倒像是逃离而出一般！
“出来吧。”慕子染起身悄然阖上门，幽幽的唤道。
身后无半点动静，待慕子染回眸之时却见一紫衣宫装的侍女赫然立在自己身旁，她惊了一跳后退几步，捂着心口蹙眉道：“到底是习武之人，走路都是那般轻飘。”
那名面无表情的宫女这才欠了欠身，行礼道：“奴婢翊坤宫紫阳，奉羽昭仪之命，请惠嫔前去商讨要事。”
慕子染自袖中取出一块锦绣织缎，眸子上下移走，忽的笑出声，沉吟道：“那这自后墙翻入，究竟是你的主意，还是你家昭仪的主意？”
紫阳倒像半点听不出慕子染在打趣一般，冷着声音正经万分的回道：“回禀小主，无奈之举还请小主恕罪。”
见讨了个没趣，慕子染悻悻的努着嘴，暗自腹诽，这般花季的宫女全然不似自己宫中的岸芷汀兰活泼，真不知羽昭仪这个主子是何等可怕，心中道涌起几分好奇，迟疑道：
“本主便这样去翊坤宫？”既然选择‘翻墙’这般稀罕的法子，自然是不希望旁人知晓，然则自己身为宫妃，总不可能飞檐走壁而去，如此倒进退两难。
紫阳闻言卸下腰间隐蔽的包袱，置于桌上，片刻之后双手呈上一件淡粉色的衣衫。慕子染眉心一跳，仿佛见了鬼。
“真是荒天下之大谬……”慕子染更过衣后，咬着唇掀帘而出，身上着得正是宫中侍女最寻常的粉色宫装。
绾了两个垂髻，乍然看去倒无甚违和。
“羽昭仪是在戏耍本主吗？”慕子染眯着眼冷冷抱怨道。
紫阳复又行礼，一板一眼道：“无奈之举，请小主恕罪。”
慕子染见和她也说不了个所以然，只得摇了摇头，哀叹一声，跟在紫阳身旁，埋下头一道出了绛雪轩。
若华远远的躲在绛雪轩旁的石山之内，屏住呼吸半点声音亦不敢发出。
等了许久后见端婉仪自院中而出，神色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喜悦，她正欲悄然跟上却忽而看到不起眼处两个人影闪过。
若华的心瞬间提起，身影一晃躲入巨石的侧影下。
定睛而视，只见翊坤宫那身手不凡的宫女自后角门溜了出来，身旁还跟着深深垂下头的宫女。
恰有一阵微风贴面而过，若华倒吸凉气，赶忙捂住口鼻。
吹拂而起的额发下俨然是惠嫔慕子染的模样。
“萧琼？”阮文君坐于妆镜台前以金篦梳理着顺滑的乌发，看着镜中慌张的若华微微一笑。
“不曾想今日还能有这等意外之喜，你做的不错，紫阳那丫头为习武之人，如若贸然跟上反而露出了马脚。”
“事出反常则为妖，惠嫔定是与羽昭仪密谋着不可告人之事，小主可要告知皇上？”若华敛容，长眉蹙起声音略带焦灼。
阮文君闭目的一瞬抬了抬手，
“不必。”眼睫微颤，她长吁一口气，将发上稍显沉重的累丝珍珠海棠簪卸下，轻松道：
“羽昭仪负责此次万寿宴，邀慕子染去的可能亦只有一个，便是借机针对或提防坤宁宫那位，有那人合力想必是不废吹灰之力，又何须我等推波助澜？”
若华眼珠一转，忽而又想起一事，急声道：
“今日奴婢前去，竟看到端婉仪也往绛雪轩中示好，待了好些时辰，临走时还春风满面，想这二人此前也无甚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