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扬起那好看的下巴，轻声低诉道：

　　“再者说，纵使嫔妾不知何种缘由经过，便是听皇上所说，也觉疑点重重。

　　那金钗石斛自嫔妾带入宫时便放入花圃之中，花圃又是什么军机紧要之地，上至宫妃下至奴仆何人去不得，便是随意将那粉末投于其上，也未可知晓。”

　　阮文君悄然抬眼，觑得楚越宸的神色在听完这句后有一瞬间的亮起，而后好像想通了什么一般，较之方才轻松起许多。

　　她心中暗暗一喜，面上却更添泫然欲泣之感，继续道：

　　“再者说，嫔妾虽无指责之意，可那干花分明是由惠嫔装入香囊之中，那趁机下毒再转而嫁祸给嫔妾，来一招无中生有再金蝉脱壳。

　　将所有疑点转给嫔妾，毕竟这期间数月，绛雪轩中到底发生过何事，除了他们自己，再无旁人看到。”

　　楚越宸斜挑眉梢，单手摩挲着下巴，神情似乎很是纠结，他狐疑的望着阮文君，语气中已有些动摇，沉默了片刻，说：

　　“你还有何辩解之辞便统统道出，免得怪朕不公，只听信一家之言。”

　　阮文君又抽泣了一下，悠悠然叹了声气，抬起衣袖沾了沾眼底，方才继续道：

　　“皇上肯听嫔妾说话，便是莫大的恩赐了。”她的声音越发温柔得能掐出水一般，轻启朱唇：

　　“嫔妾自始至终都有一个不解，为何只一个小小的香囊，会让所有人都围着它打起转来，还将一切问题都引致我临仙阁身上。

　　纵然此花名贵，可嫔妾也无半点隐瞒它的来源，仅凭由此送出这点要来定罪也着实太过牵强。”

　　“至于那令人假孕甚至身亡的毒药，嫔妾与那惠嫔不过点头之交，虽无交情也无甚深仇大恨，何必费尽心机去置人于死地？

　　若说地位，她抵不过皇后娘娘，恩宠容华也不必昭仪娘娘，嫔妾也不蠢钝，何必去选一个向来性子温良又谦逊无争的惠嫔呢？”

　　楚越宸蹙了蹙眉，却转而嗤笑一声，面上的表情和缓下来，却成了一种让阮文君也看不透的微妙诡异。

　　“不错，你说的不错，看来从前朕却是太过片面，也太过小瞧于你了。”

　　“嫔妾不敢。”阮文君低眉顺眼，不卑不亢道。

　　楚越宸轻嗽一声，将身子越发往前倾去，缩短了与阮文君的距离，望着她眨了眨眼，唇角轻扯，沉声道：

　　“只是文君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大隐隐于市，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才会误导敌人的视线，从而全身而退的道理，你可明白？”

　　阮文君蹙起一双黛色远山眉，颇有西子颦颦之美态，摇了摇头，道：

　　“嫔妾不明白皇上此话的含义。”

　　“不明白没关系，朕今日十分的有耐心，便同文君你好好论论也无妨。”

　　楚越宸虽面带笑意，眼底的寒光却足以穿透阮文君单薄的身躯，朗声道：“方才朕提到过，除了夹竹桃外还有一物，名为黄藤草。

　　选用此物的人却是神通广大，却不够心思缜密，自以为做的滴水不漏，却还是忘记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他顿了顿，眯起眼眸，兴致十分好的模样。

　　“黄藤草并非生长于中原，纵使倾尽整个太医院也未必有人能认出，这来自百衣族深谷里的毒草吧。”

　　阮文君在听到百衣族三字后，第一次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渐渐向她袭来。

　　她并不害怕，只是惊叹，为何有人会看破自己的精心布局，是慕子染身边的那个太医吗？他再精通医术，又怎可能连这秘传的药材也辨识得出。

　　想到这里，她便觉得指尖发颤，喉咙发紧，这样挫败的感觉，比实质上的责罚还要令阮文君心力交瘁。

　　不及她开口，楚越宸便抢先一步说道：

　　“这也是朕方才所说的大隐隐于市，倘若此番是些寻常毒药，也许还不会那般有针对性，只是这百衣族之毒，自然只有百衣族人会知晓了。

　　朕记着，阮丞相的其中一门生，名唤庞武，他似乎就是生于西境吧……”

　　阮文君一惊，诧异的掩住朱唇，瞪大眼眸微微战栗着，随即又拧紧眉心，不可置信道：

　　“庞武……父亲……怎会，怎会如此……这不可能。”

　　说罢，双手掩住桃花般的面庞，有泪水自指隙间淌出。

　　仿佛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这个可能性后，她才渐渐平息下了起伏不定的情绪，唯余下小受的肩旁，一下下轻颤，楚楚可怜，让人不觉生出想要怜惜的感情来。

　　自始至终，楚越宸都只冷静的望着阮文君，半晌后，才在垂首的一瞬间勾起一抹阴惨惨的弧度。

　　“看你的模样，莫非这一切都是阮相的意思？”

　　楚越宸站了起来，前行两步弯下腰，将阮文君扶了起来，如今的神色，看起来将信将疑，已然动摇了大半。

　　他将阮文君轻轻揽住怀中，一下下轻抚着细软柔顺的乌发，语气也柔缓了几分，道：

　　“朕也不愿相信，你会是那样一个阴毒的女人。”

　　阮文君将头偏靠在楚越宸的肩上，小声啜泣了一阵，才摇了摇头，坚定又颤声道：“虽则有个黄藤草的证据与父亲门生庞武千丝万缕。

　　可文君还是不信，方才殚精竭虑一心一意为治理水患，拯救流离万民的阮丞相，会去费尽心力对付一个小小的宫妃。”

　　她深吸了一口气，离开楚越宸的怀抱，一双粲然的眼眸直直的望向他，带有蛊惑一般，重复道：

　　“父亲他不会的。”

　　“你不说，朕险些忘了丞相立下的此等奇功……”楚越宸眼中盛着笑意，唇边的弧度，不知为何，却让阮文君异常不安起来。

　　“说来也是，也许前朝妒忌阮丞相得了威信，便从后宫下手，利用了朕无辜的子染，再嫁祸给你们父女二人，这样看来，倒是合情合理。”

　　楚越宸耸了耸肩，语气轻快，说的却是足以令人心惊胆战的言辞：

　　“会是谁呢，皇后，还是羽昭仪，还是那久居景阳宫的赵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