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匆忙,没顾得带。”慕子染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而且怎么也是因为这果子而使得她二人身陷险境,此等不祥之物,便是也不好送给萧衡。
“没有了吗?”萧衡想到他发现的那勉强称得上是花环的东西,继续追问道。
慕子染摇了摇头,蹙着眉道:
“没有……啊,将军若这般说,倒是还有一物。”
说话间她便探手往自己的左手衣袖摸去,却突然间轻呼一声,
“怎会没有呢?”
见慕子染又是翻又是找,萧衡这才意识到因自己的疏忽,那花环竟被放到了另一只离自己近的袖中。
他眉头一紧,别开眼去。
如果被慕子染发现挪了地方,那不是变相的告诉她……自己在她熟睡之时做了些不合规矩的事吗?
“嗯?”
慕子染如今每发出一个音调,都能让萧衡心中一颤。
脑海中浮现出他触碰到慕子染脸颊的画面。
他虽什么都不会畏惧,可唯独今日情不自禁的举动,却让他无比心虚。
“原来在这里啊,瞧我,紧张害怕的连放在哪里都记不得了。”
慕子染迅速弯下腰将从袖中掉出的花环捡起,用水掩着藏在身旁,冲着一脸疑惑实则却是在打探情况的萧衡扯了扯唇角,而后斜过眸子,悄然察看着那花环的状态。
不看还好,这一看,慕子染的脸瞬间垮丧起来。
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这被挤压颠簸皱成了团不明物体的花环。
送这样的东西出去,只会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吧。
绝对不行……慕子染眼珠子一转,咬着牙,心中已有了决定。
萧衡见她表情阴晴不定,便知她在想些什么,却反而故意道:
“总不会你所准备的两个都成了空?”
慕子染攥着衣袖,依旧将花环藏在身侧,眼神游移,硬着头皮道:
“将军果真料事如神,今日这贺礼怕是送不成了,待来日,来日必定精心准备一番。”
她干笑连连,只当将此事圆了过去,却未曾想到之前对一切都毫不关心的萧衡,偏偏在令自己难堪的事上,格外的锲而不舍,颇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一颗恒心。
“那东西分明在你身侧,莫非今日我救你一场,还值不过它?”
萧衡斜挑眉梢,那过慕子染放在一旁的帕子十分优雅的擦了擦指尖,仿佛他刚才用的尽数是些玉盘珍馐,那个生食青虾的形象,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伸出手在慕子染面前,并未看她。
慕子染眼眶一跳,嘴角扯了扯,索性将心一横别过头将花环放在了萧衡的手上,并且用极快的语速道:
“我知道这算不得贺礼,待我回宫,连带将军几次三番的救命之恩,皆会一齐奉上。”
萧衡望着早已窥得真容的花环,将他妥善收好,面色如常般淡然,道:“多谢,这贺礼我收下了。至于你说的救命之恩……”
他顿了顿,语气中竟带有一丝戏谑的意味,道:“从你我第一次相识起前前后后早已算不清,莫非你想朝夕间便撇清了不成?”
慕子染顿时哑然,她怔了片刻,心中才意识到看似正人君子的萧衡这是赖上了自己。可她不过是一小小的惠嫔,哪里敌得过萧家的尊贵,又有什么好赖的呢?
苦笑一声,叹道:
“将军倒是算的清楚。”
萧衡没有理睬她这句埋怨,径直躺在了地上,仰望着白日里的青竹已然变做画中的一方墨竹,其间闪烁翩飞着点点绿光,正是萤火虫的时节。
慕子染还记得小时候也曾在林间见过这样的景致,一别数载,哪曾想与记忆中的相差无几。
夜风轻轻吹拂,带来些清凉舒适的感觉。
听着林间沙沙作响的竹叶,慕子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竹叶的清香,再慢慢的睁开。美景怡人,连心境也随之开阔了不少。
这时一只萤火虫飞到了她的面前,慕子染心中一喜,迅速的朝它抓取,手上却不敢十分用力,免得弄伤了翅膀。
将手掌摊开于面前,那只渺小的萤火虫停顿了片刻后,便飞往了空中。慕子染望着它所划过的一道绿色光痕,由衷的笑了出来。
“你喜欢这小东西?”萧衡问道。
慕子染伸展了下腰身,而后也躺在了草地上,深深的吸了口气,漆黑油亮的眼眸中闪烁着点点绿光,尤为灵动。
“谈不上喜欢,但却是敬畏的。”
“嗯?”
“我幼时曾听家中的乳娘说过,这萤火虫的寿命极短,整整一年的时间孕育,但仅仅几个夜晚的荧光舞动后,便寿终正寝。”
慕子染虽带着笑容,可她的话语间,却暗含着惋惜:
“纵使这样短暂,然则它们所带来的,却是夏夜一道最为亮丽的风景。”
萧衡听他说完这句后,突然眉头一蹙,转过头问道:
“所以你想同它们一样,不在乎长短,哪怕短暂,也要如万千星辉般闪耀?”若这是这样,那慕子染的想法也过于简单,也是他之前过于高估了一个女子。
“我吗?”慕子染侧过头与萧衡对视了片刻,再慢慢转了回去,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嗤笑了一声,扬声道:
“萤火虫原本就不复杂,所以才能活得十分简单,只为瞬间的光亮,也算完成了使命。可人不同,人不可能独行而居,总会有些牵绊,让你留恋不舍。”
“边疆未定,仇敌未除,苍生未济,山河未秀。纵使千岁万岁也完不成的使命,朝夕之间,太过短暂又如何能够?”
这四个未让萧衡吃惊的许久,慕子染所说的种种,早已超越了她所在的六宫,竟跃过碧瓦红墙,直往天下而去。
转回过头,萧衡拧紧的眉心却还是未曾放松,原先他只怕慕子染被眼前的荣宠所牵绊,而现在,他则甚是畏惧,这世间没有一物足够牵绊于她。
慕子染此刻却不知他心中的想法。
兀自探出手往空中随意抓了抓,虽与点点绿光靠的极近,可任她怎样与抓,还始终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