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看着慕子染如今憔悴的模样，汀兰鼻子一酸便红了眼眶，别过头抽泣一声，埋怨道：“小主如今都病成这样，还管那些闲言碎语做甚，那些人左右又是要下地狱拔舌头的。”
“我不是再问他们。”慕子染声音带着股沙哑，卯足了力气一般，仰头高声问道：“皇上，皇上到底可有轻信！”
汀兰见事到如今慕子染还这般执念，唯有抹了抹眼泪，转过身子强笑着安慰她：
“若是皇上信了，早将小主与将军扣押起来，哪里会继续每日遣那刘术来诊平安脉，还有那八珍汤，可是连元婕妤都没有的。”
“即使如此，也不见小主的身子有哪里好转，倒不如还是白太医来照料。”沈夙沉下脸，不忿道：“换什么太医，真是多此一举。”
“沈夙。”汀兰凝眉打断她，提醒道：“言多必失，况且小主孕中本就多是非，白太医不来，也未必不是好的。”
正说着，忽听屋外一阵骚动，又听到福安好言劝慰：
“我的岸芷姐姐呦，小主够难受的了，你何苦又去给她添愁呢，且忍忍吧。”
“这是什么道理，你们个个甘愿当那缩头乌龟，只有我替小主出头，却成了我的不是了。”岸芷横眉竖眼，扬高着声调冲着福安吵嚷道，好像刻意怕慕子染听不见一般：
“宫里的人哪个不是欺软怕硬，见我们不管不问还当是心虚了，怕她们一般，说的话也是越来越难听，竟将小主与将军快诽谤编排出一出大戏来了！”
“噓！噓！”福安一听岸芷言语这般肆无忌惮，吓得白了脸，挤眉弄眼的指着身后的屋子，压低声音提醒道：
“小主可在里面呢。”
岸芷丝毫不管，只当没听见一般越说越过分起来，
“说这腌臜话倒也罢，反正被说了这些日子，听得耳朵也出了茧子。可那些小贱蹄子竟连未出世的小皇子也不放过，说的难听怨毒至极，稚子无辜，为何要平白受这诋毁，今后的路可该如何……”
正说的在兴头之上，不料身后的门被猛地推开，未尽的话噎在口中还未说出，岸芷便瞧见沈夙阴沉着脸阔步走出。
目光凌厉，让她不禁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沈夙径直将腰间的佩剑扔给岸芷，那剑乃精铁融铸而成，剑身极重，让措手不及的岸芷怀抱着冰冷的佩剑趔趄几步，惊恐的瞪大眼眸，手臂直打哆嗦。
“你，你想如何。”
“你既忠心为主，又不甘隐忍，便用这剑将造谣之人全部砍杀再自裁谢罪好了。”沈夙冷哼一声，“也比只在这里叫唤有用。”
一听这话，岸芷哪里还有方才的底气，支吾了半天只心虚的喊道：
“你疯了，疯了。”
本想借势将剑扔于地下，可碍于沈夙一双过于冷冽的眉眼，她到底不够这个胆量。涨红着脸，只好把剑甩给福安，埋着头往院外跑去。
福安朝着那背影翻了个白眼，而后双手捧着剑交还给沈夙，宽慰道：
“岸芷就是那样个不嫌事大的脾性，若冲撞了姐姐，也只能多担待些了。”顿了顿，忍不住又低头唏嘘道：
“等小主身子好些，定要治治她这个性子，免得惹是生非。”
“嗯。”沈夙接过剑后点了点头，临回去时望了几眼岸芷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轻叹几声。
“耳根子总算清静了，也只有你能镇得住她。”汀兰一脸疲态，面上如笼阴云，对沈夙无奈的轻声抱怨。
沈夙往那垂下的帘子内张扬着，担忧道：
“小主呢，可还好？”
“怎么能好，说她也就罢了，可小主那般要紧和在意腹中孩儿，岂能容忍那些多嘴多舌之人随意恶语相向，又如何能不痛心疾首。方才还垂泪了好久，只埋怨怪责着自己，精神连先前也不如了。”
“就没有人管吗？任由小主这样一天天消沉下去。”
汀兰听见沈夙这般说，垂下眼眸，摇了摇头像是难以开口一般，悄声道：“我只怕彻查的结果是对小主更大的不利，毕竟这事……唉，怎就出了这样的事。”
“……是啊，怎就出了这样的事。”
二人又是一番唏嘘叹惋，分明怀有龙嗣是旁人盼都盼不来的喜事，偏生到慕子染这里，却好像带来了摆脱不了的厄运麻烦。
此时躺在床榻之上闭着眸子的人，有一行清泪划下，抚在肚子上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安慰着自己，也在安慰着还未出世的孩子。
一声轻叹，辗转几番，不知落于谁的耳中。
日复一日，等到慕子染早已对这些闲言碎语没有任何想理会的意愿时，她的身子也昏沉乏力到从来未有过的地步。
无论辛儿送来多么可口的珍馐佳肴，即便是先前她最喜爱的，也吃不了几口便干呕起来，整个人面薄如纸，身子更清瘦憔悴的像要被风吹倒似的。
“子染你究竟何时才会好起来……”
这样成日病怏怏的模样，自然无法取悦君王，楚越宸每每来探望时望着慕子染亦只会一同担忧心疼，她不愿再因自己扰了皇上的心神，久而久之，便都避而不见，当然，也没有足够的精神可以应付。
随着楚越宸来的次数少了，宫中其余人便纷纷寻着风向，倒到了风生水起的阮文君那边，二者相较起来，更显得绛雪轩格外凄凉萧瑟，后院几盆菊花无人有闲心打理，竟也显出了颓势，慕子染偶然倚窗而望，瞧着正逢花期却谢了满地的晃菊，只觉得那便是自己的影子，越发连仅剩的气力也不起来。
“哒、哒。”
空旷的大殿上，不知何处传来清晰的水滴坠落之声。回荡盘旋，竟如雷霆万钧一般，直击耳膜，使脑中轰然清明起来。
慕子染身上着的依旧是那身雪白裘衣，赤着双足缓缓踱步于殿上。夜凉如水，可触到地面却未有丝毫的冰冷，披散起三千乌发，她茫然张望，虽身处黑暗中，也依稀可以分辨，此刻所在正是御书房中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