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君颔首一笑，道：
“本主方才便想，这宫里想要得见李公公一眼，巴结讨好的妃嫔数不胜数，何以公公却会对一个失势的更衣这般在意，宁可冒着得罪权势的危险，也要代为跑这一趟……”
“……”李德全知道阮文君所问不在于自己的回答，所幸闭口，待她说下去。
眼波流传，以银线绣成蝶纹的藕粉色袖摆摇曳折射出熠熠光辉，她温柔的轻抚小腹，果然继续道：
“最大的原因只怕就是她腹中孩儿，倘若一索得男，焉知不能东山再起？”顿了顿，“可公公也莫忘了，本主同样身怀龙裔，此胎必能好生诞下，而后贵不可言。”
“小主误会了，老奴只觉得无论是谁人所出，都是我大楚血脉，于情于理都不容忽视。”李德全瞥了眼门外，眼睁睁瞧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再耽误不得，打了个千作势告退。
若阮文君打算凭借这样说动自己，那较之慕子染，是还差上许多。
“夜已深了，奴才不便多扰，在此告退。”
“公公！”阮文君腾地立起身，神色冷下，挑眉道：“看来公公也是那目光短浅之人，本主的言外之意，半点也不曾听懂。”
李德全转身欲走的步伐停住。
他脑海中过了一遍阮文君方才的话，在留意到几个字眼后忽然猛地一惊，转过头震惊的盯向殿上神态自若，笑意渐深的女子。
“小主是说……”
“这深夜腹痛，痛得蹊跷，更是回天无力。况且连皇上都不愿理睬，公公何必还抱着个不存在的期许，白忙这一场呢？”微一抬手，若华上前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呈给李德全。
李德全望着那银票，眼眶一跳，眉心却皱的更深。
“她能给李公公的，本主只多不少。余下要怎样抉择，全凭公公自己。”说罢不再多言，以袖掩唇打了个呵欠，轻唤道：
“本主乏了，若华。”
“是。”
若华福了福身，饱含深意的望了眼李德全后，将那银票塞在他的手上，而后头也不回的随着阮文君一道进去。
“沈夙……沈夙，可有人来了？”慕子染此时已痛的连说话的力气也快没有，周身摇摇欲坠着，瘫倒于石阶之上。
“快了，就快了。”
沈夙也焦急万分，咬着牙一边侧耳听着门后的动静，转头过来却见慕子染整个人都快躺到了地上，慌忙扶起她道：
“小主你不可这样，那地上寒凉，躺不得啊。”
“不成了……”
慕子染一手紧捂着肚子，朦胧的睁着双眼，望着上空枯枝映月，耳畔有寒鸦夜啼，此情此景更显得凄凉孤苦，两行热泪于颊上滚。她握着沈夙的手，喃喃道：
“怕是不成了，若我命绝与此，可能……算作个解脱？”
“小主你都痛迷糊了，说的这是些什么胡话。”向来流血不流泪的沈夙此时也再难忍住，泪水憋在眼眶里旋转，通红着双目沉声对她道：
“便是小主不想活了，也该想想未出世的皇子公主，都还不曾看过这个世界。”她将慕子染身上的披风裹得更紧了些。“为了他能唤你一声母妃，也该拼死咬牙忍下才对。”
“是……”提起她腹中的骨血，慕子染昏沉了的意识才瞬间醒转过来，她强撑着从地上起身。咬着牙不住重复道：
“我还不能就这样去了，不能，不能……”
沈夙边抚着慕子染，边往门边挪去。此刻也顾不得适不适宜，急促的重拍着门，高声道：“快来人啊，有没有人，来人啊！”
忽见院墙外几点烛火光芒泛起，又能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沈夙一喜，冲着慕子染道：
“小主你瞧有人来了，你很快就会没事的，一定要坚持住啊。”
慕子染勉强勾了勾唇，却连颔首的力气也没有了，仰过头望向斑驳的木门，那扇门后边的，也许是她最后的希望。
“奴才李德全，拜见小主。”一声低沉压抑的声音响起，和沈夙想象中的不同，从动静听来好像只有李德全一人前来，也没有将锁打开，一声拜见后便陷入良久的沉默。
气氛极度的诡异。
“公公不必多礼，还是快些将锁打开，传个太医来看看要紧。”沈夙蹙着眉，佯装镇定的高声道。
“……”沉默了片刻，才听那边幽幽道：“没有太医，奴才此来也只是为了传句话儿给小主。”
“是什么。”慕子染深呼吸了几下，颤声问道。
“皇上让小主不必再打旁的主意，消停安生的待在这北三所里静思己过，莫要再玩弄心机，博取同情了。”
听了这话，慕子染一口气没有提上来，重重的伏地咳嗽。不顾沈夙的劝阻，只瞪着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眸，咬紧牙关一点点靠向门边，
“皇上呢，我要见皇上。”
“小主还是断了这个念头为好。”李德全的面容隐在暗处，淡淡道：“皇上说小主令他过于失望。这门一旦锁上，此生便不会打开，更不会相见。”
“皇上仁慈，留你一命，却只当你死了。对于小主腹中骨肉，也是一样。”
“什么……”慕子染听着那一句句绝情残酷的话，只觉周身像被冻住一般刺痛。她战栗颤抖的抬起头，凄声尖锐道：
“他岂会这般残忍，那是他的骨肉，他的血脉啊！”
声声震耳，字字诛心。
李德全闭上眼，长叹一声。
“小主看开些吧，我大楚福泽深厚、子息昌荣，一个罪妃所出没那般要紧。奴才话已带到，便不做叨扰。望小主……早些休息。”
说罢后便不愿多留，逃一般仓促的离开了这北三所。
慕子染靠于门上，此刻已是肝肠寸断。楚越宸厌弃了自己，竟连自己的血脉也熟视无睹，狠心不管。身为帝王，今后自会有别的妃嫔诞下皇嗣，可对慕子染来说，她腹中所怀是第一个，或许也是今生唯一的孩子。
还未来得及出生，他的生父却能狠心道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