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化险为夷
夜幕渐渐落下,一个黑影轻轻飘在空中,如鬼魅一般。因为夜色的掩护,所有人都看不到在他们身前不足十步的地方,在众多树干上高高低低地缠绕着许多细如牛毛却坚韧无比的刀丝。而那个娇小的黑影当然并不是飘浮在空中,而是站在其中一段刀丝上。那飘浮着的黑影声音娇甜,说出来的话却是冰冷的:“你们可都试过了?是要继续独赚那一万两还是大家一起合作分了那一万两。”
“你知道我一向都是听你的。你说我们怎么做?”一个身形微胖,却胖得凹凸有致,曲线玲珑的美妇袅娜地走近那粗布麻衣的“石头”跟前,抛了一个媚眼过去,但“石头”总归是块石头:“我一个人杀不动。”他冷冷地抛出这样一句话。先前退走的红影与持三棱锥的黑衣人也不知何时聚拢来。红衣人向宝瑟脸上扫了一眼,轻笑道:“怎么干随你们,但你们得答应我,那个小美人得给我留着。”飘浮在空中的娇小黑影轻笑一声:“既然大家都赞成,那就通力合作。我们五个人每人两千两,谁也别亏着。”他们这样商量着分钱,把简纤柔四人都当成了煮熟的鸭子。其实不承认也不行,实力悬殊,简纤柔不会武功,宝瑟那一点点微末功夫自保也不容易。老秦虽然久经沙场,但打仗跟打架完全不是一码事。除了云沁寒,他们这边是根本没有什么战力可言,而唯一的战力云沁寒却手无寸铁。简纤柔上前一步拦在云沁寒身前:“你们要的是我的命,放了他们。”宝瑟急道:“小姐。我们虽为主仆却情同姐妹,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宝瑟断不会舍义求生。”老秦也横枪护在简纤柔身前,他没有说一个字,但神色坚定,目光如炬。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护简纤柔。云沁寒此时却后退了几步,语声淡淡:“我们只是认识了一天的时间,既没有那么大的情份也没有那么深的瓜葛,所以——对不起。”
宝瑟杏眼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云沁寒。心中虽有怨言却在此时一个字也吐不出口了。老秦哈哈笑道:“少侠说得没错,一天的交情的确不够生死与共的,请少侠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简纤柔与老秦同样心中虽有些失落,但也不能说他错,一个刚刚认识的朋友凭什么要人家生死相陪呢。她向云沁寒浅浅一笑:“快走吧。”她面对生死的那种淡然,让云沁寒对她的敬佩之心又多了一分。“我们这一天的交情虽不足以生死与共,但收个尸的情份还是有的。”云沁寒语声淡淡,随后退出十来步的距离找了一个舒适的树杈坐了去。
这五人有三人与云沁寒交过了手,他们也正因为云沁寒的存在而决定联手。如今云沁寒轻易退出战局。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都有绝对的把握独自杀了简纤柔,独吞那一万两的悬红。所以他们都不动了。云沁寒适时地说了一句话让整个场面乱了起来:“你们不动手是等着简姑娘自己困死在情丝阵中吗?”几个的脸色都变了变,但依然没有动。他们在防备,但却不是防备简纤柔或云沁寒而是防备他们的同伴。简纤柔心下顿时升起一盏明灯,她彻底明白了云沁寒的用意,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而云沁寒似乎故意躲开了她的目光。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四周沉沉的黑暗笼在天地间压得他们每个人的心头沉沉的。手持三棱重锥的黑衣汉子首先按捺不住了,提着重锥冲向了简纤柔,不堪一击的宝瑟和老秦根本没放在他眼里。但那石头一般的人手中的大菜刀却拦住了他的去路,与此同时那悬在刀丝上的娇俏女子也飞身而来,却被那袅娜的美妇射出的长袖抽回原位。倒是那红衣人笑得眉眼弯弯却不与他们争抢而是一把揽了宝瑟的纤腰坐到了云沁寒的身边。
他温柔而邪魅地向宝瑟做出一个“嘘”的手势,顺手制住了她的穴道:“你乖乖待着别动,否则我就将你先奸后杀。”他说着目光暧昧地在宝瑟身上来回扫视一圈后又转头看向云沁寒:“在下血衣,这位兄台怎么称呼啊?”云沁寒本是全神戒备,但这个血衣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流露了丝毫杀意。就算之前的出手也不过是吃了一口宝瑟的嫩豆腐,并没有伤害谁的意思。如今还这样语气轻松地跑来找他聊天,他也就渐渐地放松了些警惕,回了一声:“李子昆”。血衣浅浅一笑:“哦,李兄。李兄真是好手段,就这么静静坐着就能让我们自己人打起来。在下佩服。”云沁寒斜了他一眼,正撞上他看着自己暧昧不明的眼神,顿时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赶紧移开了目光:“你既然看穿了我的心思,为什么不阻止他们?”血衣轻笑一声,露出一排整洁而雪白的牙齿:“为什么要阻止?等他们打完了我正好坐享渔翁之利。”
宝瑟立刻明白了云沁寒的真实用意,向他投来了感激的目光。血衣却好似闲极无聊地碰了碰云沁寒的胳膊,主动搭讪:“其实你的这一计并不难揣摩,只不过对我们这些没有善恶,没有爱恨,没有生死的杀手来说,唯有世人眼中最俗的黄白之物还能在心上激起一丝涟漪罢了。所以他们就算是看穿了,也还是会自相残杀的。”血衣轻佻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惆怅,让云沁寒的心里突然涌上了酸楚。对这些杀人如麻的杀手生了同情心。他终于转过头正视着血衣,见他只是眼神迷离地看着什么都没有夜空。
宝瑟问:“你们为什么做杀手?”场中的情形的确如血衣所说,她的小姐与老秦虽被情丝阵困住走不脱,但站在那里安然无恙。那几个杀手却兀自打得不亦乐乎,便放心地与血衣聊起了天。血衣嘴角漾起一个迷人的笑:“我们自懂事起就已经是杀手了。如果非要问为什么,大概是老天爷的安排吧。”他说着伸手轻轻拍了拍云沁寒的肩,云沁寒的眉皱了一下:“李兄可看出我们几个人中谁的心最狠?”云沁寒手指向了那扛着大菜刀的人:“莫非是他?”血衣摇头:“断流?他是我们中最害怕做杀手的,他每次杀完人都要吐个天昏地暗。他一个杀手却从来都不偷袭每次都是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目标面前,那是因为他其实很希望有一天有人能杀了他而不是他去杀别人。”云沁寒摇头不信:“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他不自杀?”血衣嗅了嗅宝瑟的发丝笑道:“因为他自杀了三次都没死成,之后就再没有勇气自杀了。”云沁寒的眼角跳动了一下,多看了两眼那个叫断流的杀手。
云沁寒的目光又转到那持三棱重椎的人身上:“那个持三棱重锥的。因为他是第一个出手的,也是杀意最重的。”血衣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还是不对,其实厉刃是我们中心最柔软的一个,因为他有个患重病的心爱之人,她治病需要花很多钱,所以他最想赚这笔钱。他最讨厌的就是杀人却总是不得不杀。”云沁寒听着血衣的话又重新看了看那叫厉刃的黑衣人,突然想起了金卉迟,初到大明城时为了他去偷窃,后来为了给他治病锱铢必较,被蔡老头骂了很多年的铁公鸡,钱串子。他的心突然狠狠地绞痛了一下。多年的悉心付出他竟然视而不见,因为一时的尴尬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跑了。血衣语声柔柔地在云沁寒耳边道:“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云沁寒猛然心头一惊,他明白了,但却有些晚,因为一柄寒意森森的匕首飞快地在他腹部插入再拔出。云沁寒感觉一股森冷的寒意笼罩全身,身子一软从树杈上摔了下去。
血衣也跟着他掠下树来。云沁寒扶着树努力站起身来,捂着不停流血的伤口,戒备地看着血衣。而血衣的脸上依然是那邪魅狂狷的笑,眼底连一丝杀意也没有:“这个答案可还惊喜?”云沁寒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颤抖,血衣笑得眼角弯成一把刀,冷冷地割着云沁寒:“我最喜欢长得好看的女人,却最讨厌长得好看的男人。尤其是长得好看还拦我财路的男人。”血衣目光飘向厉刃四人的战况,冰情最得意的情丝阵早被断流斩得七零八落,而断流身上也被厉刃的夺命锥捅出了几个血窟窿,一件本就破旧的布衣上血迹斑斑。独孤袖紧紧护在断流身前与冰情打得旗鼓相当。而最惨的是最先动手的厉刃,他被冰情的刀丝在身上划了几道不深不浅的口子,肩上还挨了断流的一刀。整条手臂怕是要废了。血衣从红色剑鞘中抽出一把薄薄的闪着寒光的剑轻笑一声:“时机真是刚刚好。”说完便倏然向简纤柔飞掠而去。而他刚刚拔剑的那一刻,云沁寒便掌心运力,他身形甫动,云沁寒便一掌劈出拦下了他。血衣怒目而视:“看来我先得解决了你。”话未说完便持剑向云沁寒劈去。云沁寒闪身躲过,而血衣的剑却迅如闪电般紧紧缠了上来。他的身法很快,他的剑更快,云沁寒闪躲腾挪,全力施为也只是能躲开他的攻击而无力还手。
云沁寒身法虽巧,不过不敢太过催动内力,临敌经验还不足,血衣却恰恰相反,他是在生死间徘徊的杀手,为了能使自己生别人死,他的招数没有半分拖沓,云沁寒随着失血越来越多,身法更是渐渐慢了下来,身上又多了几道或深或浅的剑伤。眼看着血衣的剑尖离云沁寒的喉只有一寸的距离,云沁寒的毛孔都感受到了来自剑尖上的死亡的气息。
突然一股巨大的罡风涌来将血衣整个身子荡出五尺开外,血衣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只宽厚的大手接住了云沁寒:“三弟。”声音熟悉而亲切。云沁寒一抬头就看到了耿大力,他眼中闪着看到救星的光亮:“大哥。”耿大力手中重剑指着地上的血衣,咬牙切齿:“去死吧。”刚才那一股巨大的力道让血衣心里再明白没有,眼前这个身形高大的汉子内力之深厚杀他十次都足矣。血衣眼中的惊恐之色像极了一只走进屠宰场的羊。耿大力将云沁寒小心地扶着靠在一棵大树上坐下便走向血衣,毫不犹豫地举剑,干脆利落地劈下。就在血衣以为自己一定死无全尸的时候,黑影一闪,狂风骤起,耿大力一剑落空劈在地面上。还躺在地上的血衣明显感到地面微微晃动了一下。耿大力一剑落空,立刻劈出一掌与来人的掌力相撞发出“澎”地一声巨响,周围三棵树应声折断。来人身法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到了厉刃面前微微侧脸向还有酣斗的冰情与独孤袖轻斥一声:“还不住手!”冰情与独孤袖身子微微颤了颤,不约而同地收手,眼神惊慌地看着来人。那人的声音听着像是女子,但若是女子,她的身形又太高佻了些。
血衣、厉刃等五人温顺地随着那人离开。待他们消失在夜色中,老秦和简纤柔才将树下的宝瑟救下来解开了她的穴道,宝瑟一解了穴道便冲着耿大力怒喊:“你怎么放他们走了?”简纤柔还未来得及斥责宝瑟的无理,耿大力捂着胸口重重地咳了两声: “抱歉,是我学艺不精。”宝瑟知道自己错怪人了,再不言语。简纤柔向耿大力欠身一礼:“婢子无礼还望大侠海涵。简纤柔谢过大侠的救命之恩。”耿大力一抬头:“姑娘不必客气。”随即走到云沁寒身边:“你怎么样了?还撑得住吗?”云沁寒身上有多处外伤,最严重的一处是血衣偷袭的那一刀,直插入了脏腑,血流不止。他在蔡神医处多少也学了点医道,感觉了一下摇头:“还好,不会死。”耿大力喉头颤了颤,本来想要责备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大哥背你。”出了密林又走了一里左右在一处并不算繁华的地方孤零零地却温暖地耸立着一座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小楼。小楼外马厩里栖着二十多匹骏马。简纤柔与宝瑟倒没觉得什么,但老秦却是个行家,他一眼就看出那二十多匹马全都是上等名驹。如今天下战事纷争。大多良驹被各国的军队征在军营里。寻常莫说好马就是普通马都难得一见。他们刚刚牺牲掉的那匹老马还是老秦在军营时自己的座骑。可是到底是什么人能同时拥有这么多的好马?老秦不由向云沁寒瞟了一眼,心里猜测着云沁寒的真实身份。
老秦揣着满腹疑团走进了云来客栈。偌大的大厅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有身穿天蓝色丝绸轻衫的金卉迟坐在那里自斟自饮,他的身侧立着二十名身形挺拔的白衣蒙面人。一名掌柜五名伙计都恭敬地立在门口不像是迎客倒像是迎主。云沁寒进门轻轻唤了声:“二哥。”金卉迟存了一肚子气,头也没抬,没好气地说了声:“不敢当,高攀不起。”云沁寒轻咳了一声:“二哥,我带了三位朋友来。”金卉迟听他说有旁人在,又不好伤了他的颜面,满腔怒火也只好压下。抬起头看向云沁寒,却见他面色惨白,摇摇欲坠还一身血迹地站在自己面前时,金卉迟腾地站起来:“谁干的?”他这一声吼倒把刚进门的宝瑟吓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撞门框上。
“先别说那么多了,三弟伤得不轻,还是先扶他回房吧。”耿大力与金卉迟扶着云沁寒进房,将简纤柔主仆三人丢给了掌柜的招呼。甫一进房,金卉迟就将云沁寒抱到了床上。云沁寒生怕金卉迟跟他算偷跑的帐,反正他现在一身是血,面无血色干脆闭着眼睛装虚弱。金卉迟看着他一副将死之人的样子,一颗心像被油煎了似的疼。轻轻帮他脱掉外袍,一股血腥气迎面扑来,冲得金卉迟眼前一阵发黑。耿大力取了金创药在一旁轻声说:“还是我来吧。”金卉迟咬了咬牙:“我没事。”他轻轻解开云沁寒的贴身中衣,里面白皙浅薄的胸膛上几道血淋淋的伤口有深有浅,尤其腹部的一条伤口皮肉外翻,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涌,金卉迟小心翼翼地将金创药撒在他伤口上,心疼得快要滴出血来了。“怎么一出门就受伤呢?让我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干的,我一定把他丢到河里喂王八。”云沁寒听到金卉迟这么说,心里一阵内疚睁开眼睛挣扎出几分精神,将手搭在金卉迟手背上安慰他:“二哥,我没事。只是一点皮肉伤而已。”金卉迟沉默着帮他裹好伤口,把他冰凉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慢慢捂热。
半晌,金卉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眼眶泛红:“是我不好,以后那件事我再也不提了。”他站起身来匆匆离开房间,没有让任何人看到他眼里的软弱。金卉迟走后,耿大力走到云沁寒床边,声音温和地问:“你饿不饿,如果想吃什么就跟大哥说,我去给你做。”云沁寒摇头。耿大力帮他掖了掖被角。转身欲走。
“大哥”云沁寒叫住他:“如果他属意的是你,你能接受吗?”耿大力没有回头:“我是个没爹没娘的,从小靠着别人的施舍长大。别人家的饭从来没有白吃的道理,我吃了人家的饭就得给人家的孩子当马骑,当沙包打,当出气筒。那些年我卑微得像的一堆烂泥。而如今我是金玉堂的大堂主,人人见了我都要行礼问候,再没有人敢轻贱我。我从地底飞上了云端,这一切都是二弟给的。你问我他若是属意我,我该怎么办?那我告诉你,他就算要我的命,我都给。”云沁寒沉默了半晌:“可惜我不是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