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杀机四伏
待人们的吵闹声再起之后,一杯酒递到“李子昆”的面前:“兄台好身手,好口才。我敬你一杯。”他抬头看时却是澹台惊梦,本来有些笑意的脸上顿时笼上一层寒霜。澹台惊梦心中突地一跳,举着杯子的手微微晃动了一下。那人脸上的寒霜又瞬间退去,换上一副礼貌而生分的浅笑:“原来是澹台公子。失敬了。”“李子昆”举起酒杯跟澹台惊梦略碰了碰,仰头喝酒,酒碗遮挡下的眸光却飘向远在厅中的澹台若谷。一碗酒饮尽,澹台惊梦又亲自为他满上道:“其实那位才是真的李子昆吧?”“李子昆”却出乎他意料地没有一点被识破的惊慌,依旧礼貌地笑着:“澹台公子凭什么认为他是真,我是假?”澹台惊梦真诚地笑着:“因为真正的李子昆可没阁下这样的身手。”“李子昆”眸色深沉地望着澹台惊梦:“你不知道天下有‘深藏不露’这个词吗?”澹台惊梦道:“阁下说的是李子昆还是阁下本人?”“李子昆并未回答,但目光却突然变得冷厉起来,看得澹台惊梦背后一阵发凉。他定了定神:“阁下别误会,我们只是想跟阁下交个朋友而已。”“李子昆”重又恢复了礼节性的笑,但他的话却没有一点礼节性:“我从不跟第一次见面的人交朋友。”澹台惊梦真诚地笑着:“好吧,那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再做朋友好不好?”“李子昆”有些嘲讽和不屑地道:“下次再说。”澹台惊梦离开那一桌向别桌去敬酒,心里却觉得这个假李子昆实在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一场武林盛宴尽欢而散,众人陆续离去。简纤柔的马车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行驶着,简纤柔的丫头宝瑟一路挑着车帘看外边的风景,简纤柔坐在车厢中闭目养神,脑中却是思绪纷呈。大好河山沦入金人之手,那个偏安一隅的皇帝已经指望不上了,这些江湖中人说起靖康之耻义愤填膺,谈到还我山河热血沸腾,但真要他们做点事那点热血瞬间就冻结成冰了。仗没有打到自家门前,刀也没有悬在自己头顶又有几人能不顾身家性命的捐躯赴国难呢?
简纤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一腔愤懑。耳边却传来宝瑟的声音:“小姐,是那个假李子昆,我们要不要停车打个招呼?”简纤柔凑到窗边看见外面那个裹得严实的“李子昆”正独自走在路上,简纤柔吩咐马车停下,下车打招呼:“兄台,一个人?”“李子昆”笑道:“简小姐拦住在下是想跟我索还人情吗?”简纤柔笑了:“阁下什么时候欠了我的人情了?我只是看你没有代步的脚力想载你一段而已。”“李子昆”道:“看来简小姐是想把人情攒够了,宰我一顿狠的。”
“那李大侠是不是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呢?”简纤柔笑得一脸娇俏。“李子昆”略一迟疑便跳上马车,坐在车厢内。简纤柔重新坐回车厢内的时候,“李子昆”已经将斗笠摘下,围巾取下,山羊胡撕下,还拿了条汗巾在脸上擦着。简纤柔静静地看着他在自己脸上一顿折腾。渐渐现出白皙的肤色,一张精雕细琢般的脸上一双眉眼带着天然的轻愁浅郁,鼻梁挺拔而秀气,只是双颊血色稀薄了些,似有病容。
宝瑟直愣愣地看着,向简纤柔使着眼色,无声地交流:“小姐,是个美男子呢。”简纤柔与宝瑟多年主仆自然看出她心中所想,也用眼神回应她:“女孩子矜持一点儿。”宝瑟垂了眼帘不敢再看,深怕自己拔不动眼珠子。“李子昆”卸掉了脸上的易容物,汗水依然不停地从他白皙的脸颊滑落,他难受地皱起眉头,扭动了一下肩膀,简纤柔并不说破只是向车夫叫了一声:“秦叔,附近有没有水源,我觉得有些口渴了。”车夫答应一声道:“小姐,前方不远的地方小有一条小溪,咱们来的时候路过的。”
“好吧,就先去溪边吧。”“李子昆”自然明白简纤柔的好意,感激地朝她微微一笑。马车很快就到了溪边。简纤柔跟宝瑟下车,“李子昆”一个留在车上,片刻后 “李子昆”从马车上下来,换上一身月白色轻衫,更显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了。他将原先的装束一裹,随意丢弃,只留下一个长形包袱。
“如今算来,你欠了我三个人情了,我们是不是该把帐清一下。”简纤柔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李子昆”愕然,随后也正色道:“请简小姐吩咐。无论什么样的人情,我都还得起。”简纤柔见他当真了,不由扑哧笑了出来:“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对了,还不知道你尊姓大名呢?别说是李子昆,我可不信。”
云沁寒:“我叫云沁寒。”简纤柔又与他客套了几句重新上了马车。
又走了不过二里路程。一声马嘶,马车骤停。马车中的三人皆被闪得身子向前倾。简纤柔一个坐立不稳便向车门摔去,被云沁寒一把扶住。他有力的臂膀环着她的香肩,她清楚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男子的气息。一颗心在胸膛里狂跳不止,双颊泛起红晕。但还没来得及平复心情便听他的声音低沉地在她耳边说:“小心。”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的“嗖、嗖”的破空之声。云沁寒一臂环着简纤柔,一臂环着宝瑟,冲破车顶。掠至一棵大榕树下。只见车夫老秦,双手各提一枝一尺余长的短枪格挡不断飞来的羽箭,竟是手法娴熟,应付自如。羽箭过后,十余名黑衣人掠风而来。老秦双手一并,“咔嚓”一声响,两节短枪变成一枝三尺余长的双头长枪。迎上了那十余名黑衣人。老秦手中长枪指东打西,攻守皆备,颇有大将之风。这种枪法最合适以寡敌众。这些黑衣人似是惧他手中长枪并不敢直缨其锋,只是缠着他游斗。
云沁寒的眸光一凛:“这些黑衣人必有后手。”他话音刚落。就有一名黑衣人掠来,那人身法之快之轻之巧根本是之前那些黑衣人望尘莫及的。他正向云沁寒与简纤柔站立的树下冲过来,在离树下很近的距离时才拔剑。那柄剑闪着幽暗的光,似是淬过毒。云沁寒轻喝一声:“借钗一用。”简纤柔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云沁寒手中一枝简单的松木钗迎上了黑衣人乌黑的长剑。长剑与松木钗一触即分。简纤柔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散落下来。她的发质很柔,只是微微有些发黄。简纤柔的松木钗到了云沁寒的手中像是活了一般,灵巧地绕过毒剑的锋芒,向那杀手握着剑柄的手上刺去。那杀手应对也很迅速,立刻回剑自救。松木钗与剑身再次相撞,这一次那柄毒剑竟被松木钗上的力道震了开去。几个回合下来黑衣人所有的攻势都被一枝松木钗死死压制住,松木钗上隐隐流动着浅白色的光华将对方黑色的剑也照得明亮了些。须臾间十招已过,黑衣人已知自己今日绝讨不了好,敕令一声“退”。转眼前黑衣人尽数退去,比来的时候更加迅速果断。云沁寒将松木钗双手奉送到简纤柔面前:“物归原主,还望简小姐不要怪我失礼。”简纤柔含笑道:“哪里话?公子救我一命。我感激还来不及呢。”面对如此危险的刺杀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家竟如此泰然自若,云沁寒对她的敬佩之情又多了一分。
“秦叔,你没受伤吧?”简纤柔关切地走向老秦。老秦摇头:“我没事,都是属下不中用,让小姐受惊了。”又向云沁寒一拱手道:“多谢少侠的援手之恩。”云沁寒拱手回礼:“小事一桩,秦将军不必挂在心上。”老秦一愣看向了简纤柔,那眼神分明是询问:“小姐告诉他的?”简纤柔盈盈一笑:“少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云沁寒浅浅一笑道:“刚刚。”宝瑟有些惊魂未定:“小姐,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简纤柔点了点头:“好。我们上车再说。”并向云沁寒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马车里简纤柔与云沁寒闲聊着:
“秦将军本是岳元帅麾下,岳元帅被冤死后他也对朝廷心灰意冷便来跟着我了。”
“简姑娘能引得如此英雄人物相助必是有过人之处。”简纤柔谦逊一笑“少侠抬举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简小姐可知道是谁想要杀你?该不会是你那两位胞兄吧?”
“父亲过世之后,所有产业和灵枢门都落到了他们手中。我不过是借着父亲生前一点名声而已,现在的浮沉阁是我自己一手创立。与他们毫无干系。应当不会如此绝决。”
宝瑟在一旁气愤难平地说“少侠有所不知,当初简门主一过世他们就把我们小姐赶了出来还吞掉了整个灵枢门。现在还把灵枢门弄得乌烟瘴气的。那些人为了敛财,什么下流龌龊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宝瑟不要口无遮拦。自古便是儿子继承家业,女儿出嫁从夫。更何况我只是个庶出的女儿。他们把我赶出来,倒也没什么。至于他们做的事情也算不得什么大奸大恶。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毕竟兄妹一场,我不想让江湖上的人都来看笑话。这样会有损父亲一世英名的。”宝瑟尚有些不服地应了声:“记下了。”云沁寒明白了简纤柔的意思,人家毕竟是兄妹,疏不间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云沁寒再不多言心中却在想着澹台惊梦那张凑上来让他讨厌的面孔。他敢肯定自己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一拳打过去。
黄昏时分,简纤柔的马车行至一片密林中,宝瑟在简纤柔与云沁寒都昏昏欲睡的时候,跑到了车厢外,跟老秦学赶车。这片密林,他们明明来时经过的,但不知为什么此时却有一种奇异的压迫感。宝瑟与老秦相视一眼,目光中都透露着不安的神色。
云沁寒也似乎感觉到了哪里不对,一双璀璨的明眸瞬间亮了起来,此时他才发现简纤柔的头不知何时靠在了他肩上。他的脸腾一下红了,一时手足无措起来,不知是推开好还是继续让她靠着好。幸运的是这时简纤柔也醒了,云沁寒迅速装睡,免得彼此尴尬。简纤柔坐正了身子,奇怪自己睡之前明明靠着宝瑟的,怎么变成靠着这个陌生男人了。扫了一眼云沁寒,见他还睡着,轻轻呼了口气,暗自庆幸没被他发现。而扫了一眼后又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一眼,他闭着的双目长长的睫毛垂下,白皙的脸轮廓柔和,肤如美玉。脖颈间的喉结轻轻颤动着,简纤柔不由得微微漾出一抹痴笑。随后立刻收敛,眉间笼上一层霜色。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对眼前这个男人动了心。
可是她的花痴病并没犯多久便被云沁寒骤然睁开的双眸惊了回去。他并没有去在意简纤柔对他他的偷看,而是一个闪身到了车厢外向老秦宝瑟说了一声:“小心。”老秦早已将短枪握在手中,宝瑟的手中也多了一柄短匕首。三人都是凝神戒备。
一把非刀非剑的三棱尖锥自车厢后砸下,云沁寒凌空翻越精准无比地一脚踢在来人的手腕上。但来人也算是个高手,被云沁寒一脚踢中也并没有将手中兵刃脱手,反而扬起一脚向云沁寒面门踢了过来,云沁寒躲闪不及,只得举臂一格,双指顺势而上,毒蛇一般爬向来人死穴。那人被他逼得后退,一个旋身落回地面。马车依旧向前行使着,云沁寒稳稳地站在马车顶上,负手俯视着那手持尖锥的黑衣人。可是他却并没有追击的意思。云沁寒待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翻身回到马车里。
来的不只一个高手!云沁寒心中下了定论。很快他的这个定论就得到了验证,一道红影如电而至,宝瑟扬手打出三支飞针,却在他急快的身形下落了空。云沁寒足尖轻点,飞快地落回车辕上,正赶上那红影掠至。但他却好像知道这群人中以云沁寒武功最高,并不直接与他对战而是坏笑着利用自己最善长的身法避开了云沁寒,临阵之前竟不忘在宝瑟绝美的脸上摸了一把。宝瑟气得咬牙切齿:“你这个……”她气得竟一时不知道该骂什么好了。那红影却似乎非常得意,很快便去而复返,这次却并没有来去如风而是稳稳地蹲在了马背上。马虽然跑得并不算太快,但也在奔跑中,他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蹲在马背上,轻功绝对属一流。他一身绛红色的长袍,腰间悬着一柄轻薄的红色长剑,眉目狭长,虽然有些瘦但相貌倒不难看:“好久没见这样水准的美人了,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不如跟我一起去纵情山水如何?”他笑得一脸邪魅,宝瑟正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答话,一把飞针就射了出去。可惜红影一闪便又没了踪迹。远处传来他的笑声:“买卖不成情意在,你既然不答应我,我也只好杀了你,再抱着你的尸体一亲芳泽也是一样。”
云沁寒这七年来虽然没再发过病,但他是不能与人久战的。如今连番激战,气息有些乱。知道前方还有真正的危险云沁寒不敢大意从长形包袱中取出药瓶,吞了一粒药。摸了摸包袱中藏着的悲离剑,还是放开了手,悲离剑太过招摇,他现在还不想面对澹台若谷,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他这次离开大明城倒不全是为了躲金卉迟,只是他无意中在大明城里撞到了潘洪舟,意外的是他对当年与何信远做下的事供认不讳,并深表后悔。他们相约在无归山庄的寿宴上由潘洪舟向澹台若谷供出当年事情真相。可是云沁寒等到寿宴结束都没有等到潘洪舟的出现。他必须要拿到证据正大光明地站在澹台若谷面前,让他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又行了一段路,老秦双臂使力勒停了马车,马车前面站着一个人。粗布麻衣,头发胡子遮挡得人看不清他的相貌,而他整个人却像一块坚硬而固执的石头一样站在那里。马车差一点撞到他身上,他却是连眼睫毛都没颤动一下。他肩上扛着一把刀,一把大得有些出奇的菜刀。“我不喜欢偷袭,能杀得了人是我的运气,被人杀了是别人的运气。一切看老天的安排。”他的声音冷得像万年不化的冰雪。云沁寒飘下马车与他对面而立:“你倒像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那人眼睛里沉淀着一种死气:“光明磊落不假,但却不是君子而是杀手。”他的话音刚落,肩上的菜刀突然如风般卷至,那么大的一把刀却丝毫与笨重无关。疾风嘶嘶,刀影霍霍。果然光明磊落还能做杀手的,武功的确非同一般。若只是云沁寒一人,可轻易闪避他狂风一般的刀气。但他的身后是简纤柔主仆三人,他不能避。云沁寒出掌相抗,用掌风来抵御刀风。两股力量一触之下,周围飞砂走石。马被惊得长嘶一声向前急奔而去。老秦忙着勒马,宝瑟则闪身入车厢,环住简纤柔,一掌劈开马车顶,掠到地面。而随着马跑出去的老秦此时惊呼一声,也退了回来。跑出去的马不知为何突然碎成了四五块。掉落的马头在血水中最后喷了一下响鼻。连马车也碎成了一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