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 宵北和蓝冥吃了饭之后,带着契獠、白楼, 又一次来到了钱良的家。
“你确定今晚会有人行动?”
“糖刚刚撒好,是新鲜的, 食物自然是新鲜的好吃。”蓝冥拉着宵北进了房间,契獠也跟进来,最近他比较沉默。
白楼到了房间里头,就皱起眉,“这是只以情感为食物的恶鬼吧。”
“什么食用情感?”宵北不解。
“跟人类吃的食物不同,恶魔鬼怪大多吃的是精神食粮。”白楼蹲下,抹了一把地上的糖, “它们最喜欢甜味的东西, 所以说,纯粹的爱情是他们最喜欢的,一旦当爱情变质,就会变成恶劣的酸腐味道, 他们就会害死提供食物的人, 转而寻找下一个供食者。”
宵北和蓝冥听了,心中微动——钱良家门口的黑手印,比在王天华家门口的黑手印要深,而同样的,王天华和余凯都有一股黑暗之气笼罩周身,是不是有什么共同之处?
四人隐藏在房中等待。
午夜十二点来临,当当的钟声响起, 夜幕更浓重。
就在最后一响的钟声落下时,只听到门口传来了“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了。
宵北有些紧张……大半夜的谁会上这儿来呢?不用问啊,肯定就是那个“鬼”!
往外看去,只见一个人影趴在地上,正摸索着地上的白色糖粉。他的举动相当古怪,不像是在吃,而像是在闻,闻那种甜腻腻的味道。
四人都皱起了眉头。
契獠一瞬已经移到了门边,嘭一声,大门被他关上,打开灯……
房间里瞬间明亮了起来,就见趴伏在地上的人惨叫了一声,这一声,让宵北确定他不是人。
“什么东西?”蓝冥低头看地上的人形。
就见他手里拿着一个大包袱,自己本身则是血肉模糊的一堆,身上的皮肉都烂了。
“把皮穿上。”白楼有些看不下去了,对他说。
那丑陋鬼怪赶紧掏出了包中的皮肉来,披上……瞬间,皮肉粘合形成了一个人形。而这一个过程,让宵北下决心,以后绝对不要和陌生人谈话,要跟陌生人单独相处前,最好先扯扯他的皮。
那人穿上了皮肤之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那张皮是缝缝补补的,正是宵北在幻觉之中看到的那个和王天华很亲密的女人。
“你平日是什么面目示人的?”蓝冥问她。
那女鬼似乎受到了惊吓,紧张地看着蓝冥,半晌才说,“我认识你……你是驱魔人么,我不害人的!”
“你还不害人?”蓝冥倒是笑了,“让我看看你一贯什么样子的!”
“哦……”女鬼战战兢兢地将自己变成了一贯用来见人的样子。
果然,是那个所谓的心理医生。
“真的是你?”宵北就觉得她们有些眼熟,果然不解,“你究竟是什么东西?钱良怎么死的?”
“我……”女鬼期期艾艾地缩到了角落,小声嘟囔,“这个不怪我……”
“喂。”契獠在她身后站着呢,踹踹她,“少罗嗦,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哦……”她点点头。
“钱良怎么死的?”宵北问她。
女鬼抬头看了看宵北,低声说,“我是个寄生鬼,喜欢吃人的爱情,这张皮子,是一点点的感情拼凑起来的。”
宵北看蓝冥,有些疑惑——有这样的生物存在么?
蓝冥倒是认真点头——有的!
宵北不免失望,为什么吃爱情这么美好东西的鬼怪,会这么丑陋。
“正常啊。”白楼看出了宵北的失望, “每个人的爱情都不一样么,有很多都是畸形变质了的。”
“我骗钱良的家里人,待在他身边,只是因为他对你的那种默默地迷恋,真的很美味。”女鬼低声说,“于是,我一点点地激发他的迷恋,让他越来越思念你,这种思念越深厚,我就吃得越饱。”
宵北忍不住皱眉,邪恶!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钱良的家人若是知道了,必然很后悔!
“可是,后来钱良渐渐变了,他的思念有些过头了,于是就开始变成埋怨,这时候,思念的味道变了,变得很苦。”女鬼后悔地说,“而且……他发现了我的问题,大概是我晚上换皮的时候,被他看见了,于是钱良就逃走。我不能让他说出去的,所以就追他去了。他大概太害怕,跳下楼摔死了。”
“那你跟王天华什么关系?”宵北疑惑。
“王天华是我的下一个目标么!”女鬼说,“他现在和余凯的妹妹是一种变相的畸恋,要抵抗众多阻挠,还要背负背叛旧情人的罪名,所以他们爱得很无畏的。这个时候的味道也很好……”
“那是不是味道变不好了,你还会杀了他们?”
“我没有杀人啊!”女鬼哀求,“那是他们自己害死自己的!”
“王天华为什么要找你?还有,钱良干嘛让余凯小心王天华,你和余凯又有什么关系?”蓝冥问,“一次说明白了!”
“王天华找我,是想了解钱良的病情……因为他的旧情人,和钱良也有些交情,他想让我帮帮忙,能不能撮合两人,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退出,和那小妹妹在一起。”
宵北皱眉,有些惊叹,人在维护自己利益的同时,竟然能够如此自私自利。
“不对啊,他们不都说和你有暧昧么?”蓝冥左右看了看那女鬼,没啥吸引人的地方,会喜欢上她那口味也忒重了。
“不是的……我利用他们的幻觉,跟他们相处的时候让他们看到我就看到梦中情人的样子。”女鬼低声说,“外人看来我还是原来那样,所以会产生误会,利用这种办法,我来让他们的感情升温。”
众人都明白了,难怪钱良会疑神疑鬼,他看到了王天华和心理医生一起出现过,所以打电话给余凯说要小心王天华。
“余凯为什么也有黑气?”
“因为……余凯思念朋友,想要为他报仇,这种纯洁友谊也挺好吃的。另外……他最近恋爱了,我觉得王天华和他妹妹之间迟早有一天也会变质,所以就拿他做下一个目标了。我真的没有主动害人啊!我只是碰巧。”
“你说谎!”宵北皱眉,“为什么门口有那么多吓人的字,还有带刺的手印?!”
“我……”
“你是在暗示钱良去死,是吧?”蓝冥冷笑着摇头,“因为死前的那最后一刻思念,是最美味的极品,不是么……’
再看那女鬼,脸色已经刷白,“不关我的事啊,我们就和人类吃东西一样么,自然是要吃最好吃的……啊!”
她惨叫一声,契獠一把抓住了她的脖子,“恶魔越界伤害到人的下场是什么,你自己清楚的吧。”
白楼拿出了符咒,“你既然违反了契约,那么下地狱吧!”
说着,不顾那女鬼的挣扎,在她额头上贴上符咒,吟诵起了咒语……
这时候,窗口传来了风声,宵北抬眼望出去,就见之前跟着王天华的那个死神站在了窗台上,手中举着镰刀。
他用镰刀打开了地狱之门,契獠一脚将那尖叫这的画皮恶鬼踹进了地狱之门后面的深渊之中。
大门关闭,死神离开。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夜晚的凉风将地面上薄薄的糖粉吹起,整个房间都有淡淡的甜味,腻人得很,确实令人生厌。
“门口的手印没有了。”契獠站在门外,指了指空荡荡的墙壁,“的确是那东西在搞鬼。”
“我们还要去一趟王天华和余凯的家。”蓝冥对宵北说。
“他们还有什么问题么?”宵北一愣,莫非还有恶魔?
“这倒不是的。”白楼拍了拍宵北的肩膀让他不用那么紧张,“只是他们的那种感情已经渐渐畸形了。就好像钱良对你的思念畸形了一样,王天华和余凯家小妹的感情受到很大的压力、还有余凯对真相的迫切追求也在变得越来越可怕……这一切都需要净化。不然,过盛的感情都会变成危害。”
听完了蓝冥的解释,宵北良久才轻轻地点了点头,“这就是所有的情深不寿么?”
“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契獠在门口,抱着胳膊慢条斯理地说,“人类都是喜新厌旧的动物,新鲜的念头一旦过去了,就只剩下责任来维系了。”
“不是那么绝对的。”宵北嘟囔了一句。
蓝冥对契獠和白楼摆摆手,“分两头行动吧,你们去找余凯,我和宵北去找王天华。”
将钱良家的大门关上后,众人分头离去。
……
“北北,你别那么消沉么。”
走在寂静的大街上,蓝冥见宵北闷闷不乐的,就伸手拦住他肩膀,“不幸每天都在发生。”
宵北踹他一脚,“少安慰我,你也是恶魔!”
“哎呀,你个薄情寡义的人类啊!”蓝冥追着宵北跑,见他脸上稍微缓和了一些,也放心了。
“我还是准备跟王天华谈谈。”宵北认真道,“他应该更负责任一些,别到时候再弄出一个悲剧来。”
“说了也不见的有用,大多数人都是顽固不化,不见棺材不落泪,若是人人都能听人劝,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了。”蓝冥话刚说完,就看到前方王天华的公寓门前人头攒动,还有警车和救护车。
“怎么了?”宵北紧张起来,跑过去,就见到几个警察正在处理善后。
“出什么事了?”宵北问其中一人。
“哦……三角关系导致的情变吧。”那个警察见过宵北和蓝冥经常在警局走动,知道他们是景耀风的好朋友,就压低了声音道,“据说呢,一个男的脚踏两条船,然后原配找来了,和小情人扭打起来,原配刀捅小情人,男的去挡了一刀,重伤了。最后两个情人都着急了,打电话报警。”
“那男的是不是叫王天华?”蓝冥替宵北问。
“是的。”警察看了看记录上伤者的名字,点了点头,就带着人一起离去了。
“……怎么弄成这样。”宵北无奈。
“事实证明就算没有恶魔挑拨,人也会自相残杀。”
宵北白了他一眼,“少充圣人!”
“我是驱魔人。”蓝冥搂着宵北的肩膀往回走,“走啦,想开点吧,谁让他脚踩两条船呢。”
“那钱良呢?”宵北始终很在意,“他也没伤害任何人。”
“北北,这世界上每一天都很多人因为意外而死。”蓝冥耸了耸肩,“人偶尔也应该适当控制一下自己的感情,就算所谓的感情只伤己不伤人也不该放任其发展,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宵北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对于钱良的死,还是耿耿于怀。
……
第二天大早,蓝冥爬起来想找宵北。
做完契獠他们回来说,余凯去了医院,王天华的情况也稳定下来了,并没有丧命。所以蓝冥想着宵北也许想去看看两个老朋友的状况……可推开房门一看,宵北没在,古鲁伊也不再。
“斯芬克?”蓝冥找到斯芬克,“北北去哪儿了?”
“北北说,坚决不能告诉你!”斯芬克认真道。
“是么?”蓝冥笑着将它踹入房间关上门……随后,客厅里的众人都听到房里传来了斯芬克的求饶声,“我说呀!北北去给钱良上坟去啦!”
随后,房内恢复了平静,蓝冥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出来,转身……轻松出门。
斯芬克鼻青脸肿晃荡了出来,“嘶……那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
蓝冥匆匆赶到了公墓,他还记得上次老笑告诉宵北的,钱良的墓碑地址,寻了过去。打老远,就看到宵北坐在坟前,捧着手里的大包。
蓝冥走近,就见宵北靠着墓碑,低头看着包里。而包里,古鲁伊正趴在一包餐巾纸上,双手托着下巴仰望宵北……两人似乎是在谈心。
宵北仰起脸,见蓝冥站在自己身边。
“我要弄死古鲁伊!”蓝冥开口。
古鲁伊张大嘴巴,赶紧钻进包里将拉链拉上。
“你干嘛,一来就发疯。”宵北推了他一下。
蓝冥坐在了他身边,“嫉妒!”
“行了。”宵北不满,“我看你还在睡觉,不想吵醒你所以自己来了。”
“真的?”蓝冥心情稍稍好过了些。
“嗯。”宵北点点头,“再说了,在这里多闷,你来了也肯定觉得没意思。”
“在这里坐了很久啊?”蓝冥看了看身后的墓碑,“王天华没死,他们一家人似乎坐下来谈了。”
“那样最好,早些坦诚地谈一谈,比什么都好。”宵北双手托着下巴望向山下密密麻麻的墓碑,“你猜,这里有多少人是年纪轻轻,因为感情而死的?”
蓝冥失笑,“别那么伤感。”
“其实那个鬼也没有说错。”宵北伸了伸腿,“情深不寿啊。”
“世事无绝对。”蓝冥笑着伸手弹了弹宵北的手背,“我就见过有人恋了千年还在恋着的。”
“什么人啊?”宵北好奇。
蓝冥盯着他的双眼,“好的东西的确有,但是少……少并不代表没有。越是少,才越是珍贵。”
“说那么深奥?”转开脸,拨弄着大包的背带。
蓝冥笑了笑,陪宵北做一会儿。
……
两人坐了很久才回到ex,刚进门,就听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
王天华最后还是选择了未婚妻,说是这次她的疯狂行为又让他重燃爱火了。
“这是什么道理?”宵北疑惑。
“你朋友的思维逻辑似乎很混乱。”契獠表示完全无法理解。
“我更好奇的是,他未婚妻还愿不愿意跟他结婚?”蓝冥问。
“哦,这个好像不愿意了吧。”白楼忽然有些感慨地说,“兜兜转转很多年,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原点,物是人非似乎是永恒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