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第二天下午,尹老板带个一个伙计跟着何志远来到了何家镇。
在明朝,做生意就这么麻烦,尤其是做大生意,出门必须带足银子,否则就没有办法进行交割。
到何家镇时,还没有天黑。何志远也是有意结交他,于是就带着尹老板在镇子里四处转了转,主要是让他参观了几个作坊。这让尹老板大有感触,他以为何志远只是一个莒州的大地主而已,没想到竟然拥有几乎一个镇子的财富。这根本不是罗泉庄那些煤老板们能比的。
其实何志远还没有让他看到镇子东南的那个科学院、火器厂还有完全是何家一手打造的马亓山千户所的那些士兵,那才是真正体现实力的所在。
由于何家镇正在建设当中,现在还没有像样的客栈,所以何志远就请尹老板住在自己家的大宅院内。
当然晚上由何志远在家宴请尹老板,此时孙老板已经回家处里自己的事情,过几天就要接管罗泉庄的煤窑了。所以参加家宴的除了他与尹老板以处,只有何志远的跟班严纪海和尹老板的伙计。
四个一起喝酒正好利好谈事情,人多了太闹,不便于谈事。
边喝边闲聊,两人的感情拉近不少,尹老板犹豫了一会,突然说道:“何公子,多谢你的招待。明天我走时,就拿七千两银子吧,那一千两我不要了。”
何志远一愣,说道:“尹老板,为何说出此话?”
“何公子,我对不住你。为了能赶快把这三个煤窑卖出去,有一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不过我实在没有办法啊,儿子还关在大牢里,我要筹银子先把他救出来......”尹老板还没有说完号淘大哭起来。
何志远与严纪海都非常意外,他们从马掌柜那里知道他的儿子在牢里,这事瞒着他们也无可厚非,但看他刚才话中的意思,好像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尹老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号淘大哭,肯定是有大事情。
看到尹老板,如此伤心的哭泣,何志远马上安慰道:“尹老板不要如此,你儿子的事情我听马掌柜的说过。今天我正想询问此事,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开口。尹老板有什么事情不妨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尹老板止住悲声,对何志远说道:“我说的隐瞒之事不是我的家事,是煤窑上的事情。事实上,煤窑的支出除了官府三十税一的正税外,还有很多......”
“这事我也知道,现在官府哪有不巧立名目摊派的。这种事我早就想到了,你不必为此自责。”何志远安慰道。
其实官府对店铺、作坊、矿区的各种摊派,在明朝各地都普遍存在,就如同对农民的淋尖踢斛一样,各商家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只要不是太过分,大部分商家还是能忍受的。
“不不不......”尹老板一连摇头说了几个不字,然后才接着说道:“我说的也不是官府的各种摊派,我是说人力牙行与黑石山的土匪们相互勾结,收取的人头费和地皮费,这才是煤老板们的真正负担,尤其是外地去开矿的煤老板被他们折腾得苦不堪言。”
“人力牙行不是收管理费吗?怎么还收人头费?”严纪海首先问道。
尹老板解释道:“那是人力牙行的叫法,煤老板们都叫人头费,其实是一个意思。只要是他们招到人,每年十两银子,少了一个子都不行。”
何志远又问:“从没听说过黑石山还有土匪,他们的老剿在哪里?”
“其实这些土匪原来是人力牙行收买的地痞流氓。人力牙行需要的时候,他们就替人力牙行出头、平事。没事的时候,就去矿上寻衅滋事,煤老板们为了息事宁人给他们十两八两的银子了事。后来有一个叫王黑头的地痞,心狠手辣,打仗不怕死,成了这些人的头头。他觉得这样小打小闹成不了大事,就拉起这帮地痞流氓在黑石山深处安营扎寨,经常来矿上收地皮钱,说什么黑石山是他们的地盘,每个煤窑不管大小,一个月一百两银子。不给的话这些地痞流氓就来打砸,让你无法开工。”
“你们知道这些土匪的剿穴在哪里吗?你们有没有去过?”
“就在黑石山西南的的一个山谷里,距煤窑也就十多里的山路,不过根本就没有正儿八经的路。那个地方我只去过一次,但没有进他们的寨子,只是从外面路过。”尹老板答道。
“哦,那你说说,他们的寨子的情形,是否有险可守?”何志远接着问道。
尹老板心想,你问这些不会是想去攻打土匪的寨子吧?但他也不便多问,是以回答道:“那个寨子原来是一个废弃的小村落,后来这些土匪就占据了那里,在外面用石块垒起一圈围墙,就成了现在的寨子,根本就无险可守。”
“这伙土匪有多少人,难道官府就不管吗?”何志远问道。
“五六百人吧,他们都有兵器,还有马。官府的那些衙役也奈何不了他们。”尹老板悲哀的说道。
何志远气愤地说:“黑石山里有几十个煤窑,十几家煤老板就不能联合起来,共同对付他们吗?”
尹老板摇摇头说:“谁敢啊!这些土匪和人力牙行的人好的穿一条裤子。人力牙行的老板和官府的人又是一伙的,哪家要是稍有反抗,牙行的老板就背后使坏,给你的煤窑来个塌方,弄个不大不小的事故,官府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就把窑给封了。所以这几年窑主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忍气吞声,自认倒霉。”
何志远点点头,心里想道,看来罗泉庄的煤窑的情况比自己想像的要复杂的多。不但矿工成了被剥削的对像,这些窑主们也成了当地土匪、黑帮、官府剥削的对像。不过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大不了把家丁队武装起来,和这些土匪干一场,反正他们挂着一个匪的名号,人人可以诛之。
想到此,他对尹老板说道:“这些事我都清楚了,你不用担心,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尹老板你也不用内疚,该给你的银子一两不少的给你。”
尹老板感激道:“多谢何公子,不过你一定要小心。这些人什么坏主意都人,做事非常狠毒,一个不小心就着了他们的道。”
何志远这时想起他儿子的事情,马上又问道:“尹老板,你刚才说你儿子还在大牢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尹老板说道:“这事情与人力牙行有莫大的关系,但却找不到证据。”
“能具体说说吗?”
于是,尹老板就把两个月前发生的
一件慢慢道来。
原来,尹老板家是兖州峄县,他名叫尹建仁。秋收之后老家的几个乡亲听说他在沂州开了煤窑,就找到这里来寻个活干,尹建仁觉得这些人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又是自己的老乡,就没有通过人力牙行那边就直接让来了。没想到,牙行的罗老板找到他不愿意了,说他坏了牙行的规矩。这事简直就是牙行的罗老板无理取闹,这些矿工都是自己找上门的,与牙行没有半点关系,怎么就成了坏了牙行的规矩?于是两个老板就争吵了几句。
没想到罗老板怀恨在心,趁尹老板的儿子去城内给客户送煤的时机,花钱买通了几个流氓,把他的煤车故意撞翻,结果砸伤街上的一个路人。这些流氓就趁机闹事,挑唆苦主去衙门告状说是他的车故意撞人,砸伤路人。衙门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扣车抓人,尹老板家一方面想办法捞人,一方面还要给苦主治伤。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被砸伤的那位路人,本不是很重的伤,经过治疗应该会慢慢治愈,但却突然死亡了。这样以来,这个案子的性质马上就变了,再想捞人就更加困难了,眼看着尹老板使出去的银子就这样打了水漂。为了能救出儿子,尹老板无奈之下,只好把三个赖以生活的煤窑卖掉,以筹集银两救出儿子。
听尹老板说完,何志远才明白,镇子上的人力牙行和黑石山的土匪才是煤矿开采的阻碍。
“多谢尹老板告诉我这些,下一步我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们了。尹老板把煤窑都卖了,以后如何打算的?”何志远问道。
“还没想好,先把儿子救出来再说吧。”尹老板无奈地答道。
“这么说,有了这八千两银子,就能救出你的儿子?”何志远疑惑的问道。
尹老板将杯中酒全部喝干后,痛苦的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从牢头到知州,上上下下该打点的都打点了,应该能放出来了吧?”
何志远摇摇头,对尹老板说道:“尹老板想得太简单了,其实这件事的根源在牙行的罗老板那里,他要是从中作梗,你就是花再多的银子也无济于事。”
听何志远这样一说,尹老板带着哭腔绝望地问:“那这么说,已经没有办法救出儿子了?何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只是说你现在这样稀里糊涂地洒银子不是办法。”何志远赶紧安慰,然后又问:“你可知道罗老板在官府的靠山是谁?”
“不是很清楚,但知州周大人一定是他的靠山。”尹老板答道。
“那就对了,知州都是他的靠山,你这个官司还怎么打?我劝你还是不要再花冤枉钱了。”何志远说道,接着他话题一转,问道:“你找讼师了吗?”
“找了,所有讼师都找过,但他们听说这个案子牵扯到罗泉庄罗老板,他们都不敢接,最后只好我自己出面了。”尹老板无奈的说道。
听到这话,何志远点头说道:“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牙行的罗老板与土匪有勾连,还有知州做为靠山,哪个讼师敢接这样的案子?”
接下何志远又说道:“不过,我倒是不怕他们。这个官司我帮你打了,而且保证把你儿子从牢里捞出来!”
尹老板听到这话,差点惊掉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