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远看着他那吃惊的样子,笑着微微点头:“我把织机作了一些小小的改进。”
听他如此说,柳从敬马上想通了,他早就听闻莒县生员何志远奇思妙想颇多,去年就发明出许多新的物事,现在改进织机也不算稀奇。
柳从敬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早就听闻何公子梦中得赠奇书,各种奇思妙想频出,兄弟佩服至极!”
在说话的同时,他心里想道若是他改进了织机,提高了织布效率,不久的将来布匹的产量一定会大增,而需要的棉纱也定会跟着大增。若是如此,自已可要好好的搞好和他的关系。说不定攀附上莒州何家,周村棉纱行里柳家就是老大了。
此时就听见何志远又问:“我每个月要一千五百担棉纱,柳公子给我一个便宜的纱价吧!”
柳从敬想了想,热情的说道:“承蒙公子照顾小店的生意,既然公子有意,我也不想虚价,现在市场棉纱零售价都是七两四钱到五钱银子一担,我直接给公子一个最便宜的批发价,七两银子一担。何公子以为如何?”
听到柳从敬报出这个价格,何志远倒是很意外,他还在想着如何讨价还价呢,可是人家直接报了一个很低的价格,这比邹家有诚意多了。何志远觉得这个价格还有下降的空间,毕竟他要得多,恐怕十家普通织坊也一次要不了这么多棉纱。所以这个批发价格还能降一点。是以他说道:“非常感谢柳公子的诚意,这个价格能否再稍微降一降?”
柳从敬为难地说:“这个价格已经很低了,我报的是在莒州交割的价格,如果能在这里交割,价格还可降五钱。”
何志远大吃一惊:“短短的四百里路,竟然这么高的运费?”
柳从敬解释道:“何公子有所不知,从周村到莒州一路上水路少,陆路多。绵纱运输非常不便,走水路要防水防潮,走陆路要防匪防风,而棉纱又轻,一辆大车最多只能拉十担棉纱,再多车子受不了。就这样车子还吱吱乱响,两匹马拉起来都吃力,所以一天只能走五六十里路,这一路上要走八九天的时间,所以运费贵了一些。”
说完这些,他又沉吟一会说道:“既然何公子开口了,兄弟我也不能驳了你的面子,我再降一钱,棉纱按时送货上门,保证不耽误公子织坊的使用。你看如何?”
听到这个价格,何志远完全满意了。他估计这是周村市场上最低的棉纱价格了。当他听到大车吱吱乱叫时,心中想到了轴承,这个时候正是推销轴承的好时机啊。
“柳公子爽快,那咱们就说定了,明天我们就可以签订契约。”何志远高兴地说道,然后顿了一下,又说道:“说起车轮吱吱乱响,我送你一件好物件,这东西叫轴承,把他镶嵌在车轴上,能省力不少。装上同样重量的棉纱走起来能快许多,我送你一个可以试试,如果觉得管用,你尽管来我这里买。不过现在数量不多,还不能大批量的销售,我看柳公子是个爽快
人,先让公子试用。”
“还有这样的好物件?这又是何公子的奇思妙想?那就多谢何公子了。”柳从敬连连问道。
何志远笑笑不再做答,只是说道:“柳公子一用便知。”
谈完生意后,两人又闲聊一会,柳从敬要请何志远一起喝酒,被何志远以旅途劳顿为由婉言谢绝。
何志远一行回客栈吃饭休息不提。
晚上,在贺家的正堂中,东家贺培佳坐在主位正在听着伙计打探来的消息。
“东家,今天下午有一行六人,很明显是一主一仆带着四个家丁。看来样子来头不小。他们一行先到了邹家,在里面呆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然后又去了柳家。”
“知道他们是什么路数吗?”贺培佳一双小眼眯着,手中把玩着两个核桃,漫不经心的问。
“小的找邹家伙计问过了,说他们是莒州何家的何公子。”那伙计近乎谄媚的说道。
贺培佳听到这里,手中的快速转着的核桃猛然停住:“莒州何家?他们也做纺织了?”
“小的不知,但听邹家的伙计说,何家想建一个五百台织机的作坊,还要雇一千五百名织工,三班倒的织布,还吹牛说一个月生产一万五千匹布。明显是个外行,被邹记东家谢绝送客了。”
贺培佳听到这里,脸上露出微不可察的笑容。他心里想道,邹正生还是那么自以为是,莒州何家短短一年时间就成了莒州首富,接二连三的发明出许多新物事。难道他就不能改良织布机,提高生产效率吗?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他是吹牛的外行呢?邹正生啊,你做生意不如我,就是因为你太自以为是了。
想到这里贺培佳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他们又去了柳家,在柳家呆了一个多时辰,等他们出来时天快黑了。小的在远处听到那位何公子对柳少东家说听说明天就签订契约之类的话。”
“明天就签约?这么快就谈成了?”贺培佳非常意,还没有来贺家呢,何家这么快就定下业了,柳家给他们一个什么样的价格?
这一个贺培佳真的急了,如果何家真的能一月有一万五千匹棉布的产量,无论哪家吃下这个单子,都会超过自己成为周村最大的棉商!这时他感到了危急!
贺培佳两眼盯着伙计急声问道:“你有没有打听到何家住在哪家客栈?”
那名伙计看到自己的东家如此急切的样子,胆怯的小声说道:“小的想一路跟着了,但他身边的四个家丁非常小心,小的差点就被发现,只好回来了。”
“废物!”贺培佳气得大骂。
那伙计低垂着头不敢说话,心里想道有本事你去跟踪一下试试,就凭你的本事还不如我呢,说不定早就被发现,被人家揍得连老太太都不认识你!还想和人家做生意,就凭你这些年用的这些下三烂的手段,让外人知道了谁还敢和你做生意!
不过这话他也只能在心
里想想,打死他也不敢说出来。
贺培佳骂完后,又接着厉声说道:“明天一早就在柳记门前等着何家的人,明天你一定把他请到这里来。请不来你就直接卷铺盖走人吧!”
那伙计为难地说:“东家,这样不好吧?强拉到这里也未必能谈成啊,况且人家已经和柳家谈好了。”
“怎么不好?只要没签契约,就不算谈成。”贺培佳两眼一瞪喝道,然后又对那伙计温和地说:“如果这单生意谈成了,老爷给你五十两,不,是一百两的赏银。”
听说有一百两的赏银,那伙计心中暗骂道,这个老抠,到时能给五十两就不错了。不过有总比没有强,看在银子的份上,那伙计才勉强说道:“那行吧,我明天去试试。”
一夜无话,第二天何志远他们吃过早饭,一行几人便到柳记棉行走去。
走到离柳记还有四五十步远的地方时,从街边走出一个伙计模样的男子,对着何志远深施一礼:“何公子好!”
何志远咤异道:“你是何人?怎么会认识我。”
那伙计恭声答道:“小的是贺记棉行的伙计,名叫乔运。小的听邹记的伙计说何公子有笔大买卖。所以一早就在这里等您,请您到我们棉行看看我们的货,我们棉行的棉纱质量上乘,价格便宜,包您满意!”
听到这里何志远明白了,这是贺家要截胡啊。不仅是要截胡,恐怕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贺家盯上了,想到这里心中不免厌烦起来。虽说他盯自己并无恶意,无非就是同行竞争而已,但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何志远看着面前的伙计,冷冷地说道:“本公子明白了,去和你们东家说,我们已经和柳记棉行谈妥了,今天就签约了。都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迁运急声说道:“别别别呀,何公子,小的无意跟踪您。只是偶尔听邹记的伙计说起此事,才请公子去我们贺家的。”
“我知道了。等下次有机会吧。”何志远说完便要离去。
这时乔运急了,双膝跪地哀求道:“何公子,请您赏小的一口饭吧。我要是请不到您,东家就让我卷铺盖滚蛋了。”
何志远一愣,他没想到面前这位伙计为了生意,连面子也不要了,竟然在大街上公然下跪!
就在何志远迟疑间,乔运又说道:“何公子,只要您到我们贺记棉行一趟就行,您去了小的饭碗就保住了。至于您和东家是否谈成,那就不干小的事了,请您务必赏小的这个饭碗!”
何志远看着面前这位可怜巴巴的伙计,也动了恻隐之心。虽说现在他对贺家不按套路出牌的作为有些反感,但想想去一趟又有何妨,何不趁此机会去会一会贺家的路数。
此时,一边的严纪海也同情的说道:“师傅,咱就去一趟吧。你看这个伙计多可怜。”
何志远想了想,对那伙计说道:“你起来吧,头前带路,我就去你们贺家棉行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