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吧嗒吧嗒的急促脚步声,门被“砰!”一下又打开了。
气喘吁吁的柳沐弯下腰,撑着膝盖,缓缓抬起头,面红喘气道:“王、王禅!不好了!那个,那个卫国公主,要到陬邑去了!今天、今天启程!”
王禅从榻上下来,铁链在手上摩擦地面的声音,略微有些丁零当啷的响。柳沐看了看,又疑惑道:“欸?铁链?哪来的?好啊!我就知道,李伯阳看你也像个疯子,所以给你系上了吧?”王禅微微抬手,把垂下的铁链一环一环的解开,拆掉,还有腕中的钉子,一并拔出。
“呲。”从钉子拔出的孔里,泄出一小股的血流。
柳沐变了变脸色,指了指王禅道:“喂喂!虽说我要教训教训你!大坏蛋你别傻起来自杀啊!你、你等等啊你!别急啊!我去拿布!”说着匆匆忙忙在屋里翻箱倒柜。
王禅从白色衣袖边咬下一寸布,扎了起来。
那白布顿时被浸染成红,但也停了住。
柳沐捣鼓了一会,终于找到块布,抬起头朝着王禅道:“喂喂!你快点!要是死了我可不管!”
王禅道:“不用了,我的衣服呢?”
柳沐呆了一呆,看着王禅的手臂上的白布道:“哦……哦!你、你衣服啊。你那衣服破的不能穿了,哝,我下山给你买了一件,不知道你穿不穿。”说着又跑出去,回来时手里提了个布包,丢给王禅,偏过脸去道:“你,看看怎么样。”王禅接过布包,拆开是一套黑色布衣,抬头道:“你太蠢。”
柳沐回过头,微微红着脸道:“你、你又骂我!爱穿不穿!你还给我!”说着向王禅扑去要抢走那布包。
王禅微微一偏过身,脚崴了一下,蹲跪在地上;柳沐一个错身趴在榻上。
柳沐起身摸了摸头道:“痛死了!”
王禅道:“这时候买黑衣,你准备上街就被擒吗?亏你小偷做了这么久,都活到哪里了?”
柳沐微微怒色道:“喂!我才没说要出去!是你说要衣服的!哼,我不管你了!你爱死就死吧!”匆匆的跑出去了。
王禅换上布衣,推开门房,出去。
空旷的尘土地上有寥寥落落的几片草,却被风吹的有些压低,显得似乎微小而又密。草地上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着,正对着山前的风景,不知在说什么。柳沐则跑向那两个身影,使劲比划着什么,那小小身影则抖起来,似乎是笑着,似乎察觉到什么,回头瞧了瞧,立马起身颠颠的跑来。
王禅看着那小小个子跑来,嘴角浮现了微微一点的撇动,又立刻淡回原样。
冬瓜到了王禅身前,眨了眨眼道:“兄长你,怎么出来了?”
王禅道:“我好了。”
冬瓜似乎是顿了一顿,又好像思索着什么,忽的眼里亮了一样似得道:“兄长,我很喜欢这个!”说着转了一圈。王禅端详着冬瓜身上的淡青色衣衫道:“学了什么。”冬瓜停了住,小指头竖了竖道:“啊,有!兄长,我学了十几首诗了!吶,我念给你听。第一首,叫关雎,是老师教我的!很好很好!”
王禅朝李伯阳瞥去,他仍坐在那草地上,手里拿着酒葫芦正喝着。
王禅心道:【关雎,原来是他写的吗?】
“吶,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嗯。”
“然后,第二首。”
“嗯?”
王禅微微一顿,有些奇怪,但仍平静道:“后面呢?”
冬瓜摇了摇头道:“老师说,只有这两句。”
王禅默然了一下,弯下腰道:“后面还有。”
冬瓜道:“嗯嗯!没有了!”
王禅道:“有,后面是。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就在冬瓜一脸疑惑之时,那酒葫芦垂落至地面,李伯阳的身影朝王禅这飞快的前来。
“是谁,教你的?!”李伯阳平常一脸淡然的模样,如今变得有些激动且惊讶,瞳孔正微微放大着。
王禅看了看李伯阳道:“不知道。”
李伯阳微微一顿,冷静下来,但眼里有些掩盖不住的似乎看到故人的韵味:“不,你知道。”
王禅道:“我只知道这两句。”
李伯阳淡然朝着冬瓜道:“这首诗,后面还有六句,并未教你,是在下之过。”说罢打辑。
冬瓜忙摆摆手道:“不不,这和老师没关系。”扯了扯王禅的衣角,“兄长,如果你知道的话,说一说吧!我想听。”
王禅看了看冬瓜,淡淡道:“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
随着王禅一句句说出,李伯阳愈发颤抖起来,脸色变得有些白,中透有一丝丝的红润。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冬瓜一句一顿的背着,微微点一点头,笑道:“嗯,好了。”
王禅看着冬瓜,眼里微微露出一丝的暖意,又立刻收敛。
李伯阳朝王禅道:“在下冒昧,要取阁下一滴血,可否?”
王禅面无表情道:“哦。”说罢,李伯阳拿出竹棍,朝着王禅手指尖微微一点。一小点殷红在那青翠的竹枝头上,显得无比清楚。
冬瓜伸出小手,笑盈盈的看着王禅。王禅朝着前面走去,冬瓜匆匆跟上,牵了牵王禅的小拇指,一起走。
王禅到了柳沐跟前道:“收拾一下,晚上,走。”
柳沐顿时起了精神一般,腾的站起来道:“好啊好啊!”看了看王禅,又别过脸去,“我才不走!”
王禅回过身走着道:“你想走很久,至于爱走不走,随你。”
柳沐咬了咬手指,又跟上去道:“喂!等等我!”
在那原地待着的李伯阳,正看着那竹棍端,一言不发。
忽的,那滴血所浸染之处,化为一缕青烟消散。
李伯阳垂下头摇了摇暗道:“终归是痴心妄想。”
正将回身走时,忽的转过身去,微微凝神着。
那缕青烟在空中似漫无目的的上腾,却西消散一缕,东飘去一点。
渐渐化为一个蜿蜒的模样。
在这微微的清风下,缓缓上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