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新洗过的曲池城,散发着泥土与青铜剑戟弥漫的气息。街上无一二人,只有几个草篓飘忽过去,又被这城中刚过去不久的细雨浸润,泥泞。
各处遍布的侍卫在城中走动巡查,翻搜各处;城门榜上贴着两张画像:小巧玲珑却又精致的五官模样,绢布下刻着‘公主’二字。另一张则是一头黑短发凌乱盖住的人像,却有一双无神的眼睛。
“找到啦!将军找到啦!”一脸狂喜的侍卫冲向城门正立战马上的将军。
将军微微一颤,脸上的皱纹渐渐松下来些,缓缓叹了口气,一双含着风霜的眼角下挂着些细雨刮过的水珠;右臂断裂处包裹的白布渗透出略浓重的血迹,在略微清冷的空气下缓缓升腾着一点热气。
将军朝周围扫了一扫,对着欣喜的侍卫道:“公主现在在何处?”侍卫道:“在城主大人府里休恬!”将军拔剑朝着周围的侍卫道:“现在,即刻前往城主府把守!不得有误!太子有令,再有误差,违令当斩!”
“是!”
摇曳的烛火在辉丽古朴的宫殿下显得如同风中飘过。
头顶九旒冕席靠于座上,身穿红紫琉绸底袍衣的身影;剑眉若刚下一双透着棕色的瞳孔,中如迷雾般弥漫。
“君上,申阳将军在殿外等候。”
瞳孔中的混沌愈发的深沉,朝着宫殿周围的暗处微微瞥去,还有烛火的摇曳与轻微的呼吸声。
“准。”
“是。”
座下太监往殿外走去,不时,进来一个中年男人,身穿灰黑布衣,往座下半跪道:“主上,臣等,失败了。”
殿内的空气随着这一句话的结尾,逐渐变得凝滞起来,摇曳的烛火也在这一瞬间下稳侯,不曾妄动。
“继续,说下去。”
黑衣人微微一颤,仍不敢抬起头道:“此次往曲池截卫国公主,本是顺利,鲁将贡宁亦险些死于刀下,断下一臂脱逃出去……但……”黑衣人身体愈发颤抖的厉害,不再说下去;他感觉到座上有缓缓脚步声朝着自己前来。
一瞬间,黑衣人的脸如白骨般的惨败,他知道自己的头上有那么一只手,如同阎罗下的笼罩。
“但、但途中将成时,出现一短发之人,看模样只十一二岁左右。竟杀出围中,将走时。公、公子针亦往截。但、但……”
“但,什么?”
“但、公子针亦落败,属下自然比不上公子针,只好尚撤回。”
黑衣人说完,冷汗已浸湿了后背,仍不敢抬眼,只能看着地上那双火金纹鞋。
烛火下显得如同野兽般的身影,微微点了一点。
霎时间,殿内的火光全然熄灭。
只有弥漫着的血腥气味盖过了将燃未燃的油灯,还有殿下习习的尘土。
他是秦公,名为嬴石。
木屋外冲进三五个侍卫,杜秋正独自烧灶,冷不防的吓了一吓,偏过身去打辑道:“诸位官家,不知道来此处有什么事啊?”其中有个侍卫站出来道:“少说废话!先前这屋里还有的一个人呢!就那个约莫十一二岁的男孩,给我交出来!”
杜秋登时愣了一愣道:“没、没有啊,嘿、我这小儿贪喜玩赖,现时却还没回来,我也说奇怪了!这辰时到了快如今酉时了,却还没回来!”说着又笑了笑,“我看啊,官家,他等会就……”
两三个侍卫冲上前去把杜秋绑住,前面的侍卫道:“带到城主门下,贡将军要亲自审问!”
这木屋里几下,就只剩了空气的荡悠。
约莫一刻钟两刻钟。
“杜伯伯,我回来了!咦?人呢……”一脸雀跃的冬瓜蹦跶着开了门,却见空荡荡的没有人,正心里奇怪,又坐在了木席上打了个哈欠。
“吱嘎——”房门似乎被风一吹,缓缓的关上了。
“诶呀!累死我了。”冬瓜被一惊,瞬间眨了眨眼,仔细瞧了瞧,是早上的那个姐姐,咧开嘴笑道:“姐姐,你知道我兄长去哪了吗?还有杜伯伯。”
柳沐喘了几口气,朝着冬瓜瞧了瞧,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你杜伯伯被抓走了。”
冬瓜疑惑地眨了眨眼道:“抓走了?”
柳沐看了看冬瓜恳切的眼神,眯着眼踱了一个来回笑道:“你杜伯伯也要出去玩的啊,所以和别人一起走了,一会就回来。”
冬瓜点点头道:“喔。”
“咕~。”
“咕~。”
一瞬间两个人都瞧了瞧对方,又都低下头去,过了几下,又笑了笑。
冬瓜起身朝着米缸走去,柳沐忙过去朝着冬瓜道:“我来我来。”
冬瓜笑道:“姐姐你会吗?”
柳沐脸色有些红,但又点了点头道:“我会,我怎么不会?”
冬瓜眯着眼笑了笑,又回到席子上坐着了。
柳沐淘米,放锅,心道:【要不要放盐啊……还是说放糖?算了随便放放吧……】手上动作不停,嘴上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冬瓜闭上眼道:“我叫冬瓜。”
柳沐愣了一愣道:“冬、冬瓜?哪家伙就给你取这名字?”
冬瓜鼓着脸睁开眼道:“兄长给我取的名字,我很喜欢!”
柳沐听出里面有点嗔怪,只好自顾自笑一笑,嘴里喃喃道:“冬瓜……呵、真是,这家伙。”
灶里烧好,准备妥帖后,柳沐拍拍手道:“嘿!好啦!”
冬瓜站起来,朝着柳沐笑了笑道:“姐姐,那我给你背一首诗吧!”
柳沐看着冬瓜眼里的纯澈道:“嗯。”
“那我背啦!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柳沐眨了眨眼道:“什么意思啊?”
冬瓜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懂,只是老师说,这诗很好很好的。”
柳沐道:“我也觉得这诗挺好听的。啊,对了,那你老师叫什么名字啊?”
冬瓜道:“老师说,他叫李伯阳。嘻嘻,姐姐你还不知道我兄长的名字吧,我兄长叫王禅。”
柳沐别过头去道:“哼,我才不想知道这大坏蛋什么名字。”又偏过头去道:“啊,对了,冬瓜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我叫柳沐,柳沐的柳,柳沐的沐。”
冬瓜笑道:“嗯嗯,柳叶的柳,沐浴的沐。”
二人攀谈一会,粥也熟了。
柳沐先打了一碗给冬瓜,冬瓜呼呼吹了几口,正要吃。
“啪!”粥液泼洒在地上的声音,还有不曾动静的风。
柳沐呆了一呆,瞧了瞧。
自己胸前又是一把熟悉的匕首,又朝前看去。
也是那双熟悉的,仿佛一直是那样冰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