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下来,郑士方都守在家里的电话机旁等着派出所的消息,但他什么也没有等到。他知道这样在家里等下去是没有结果的,必须走出去找找人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骑着自行车先到了二弟的学校,直等到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才上楼找到他。他把派出所去过几天没有给回话的事情给二弟说了一遍,问:“派出所里你有认识的人吗,让帮着去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士向想了想说:“有倒是有,学校的教导主任有个亲戚就在派出所上班,等我上完下节课,我去找他一起去所里看看。”
郑士方说:“那我就在外面等着你。”
郑士向说:“不用,你回家里等着也成。”
郑士方说:“我就在这等吧,几十分钟一会就过了。”郑士向没在说话,转身上楼回办公室去了。
上课铃响起,老师学生都陆续的回到了教室。郑士方呆着无聊,就在学校的周边溜达。学校的后面种着大片的油菜,此时油菜已经开花,大片粉黄的油菜花犹如神笔在土地上泼洒的黄粉。那片久违的油菜田,让郑士方看着格外的亲切,不由自主的向那边走去。
他站在地头看着那一大片花海,闻着那种特有的花香,异常陶醉。机械化做业普及以后,种植油菜的农户已越来越少了,因为种它用不上农用机械,全靠手工就比种植其他作物要费事的多。如今,那些种着费事的农作物正在被逐步不替代,农民都想着往外走,去城里打工找事做,不再愿意在家里拾腾太长的时间。
郑士方坐在地头连抽了几支烟,心里盘算着过会该如何和派出所的人说话,让他们能很些立案。就在他思绪不定之时,油菜地里一阵动响,惊的他打了一个冷战。那东西擦着油菜的胫叶嗖嗖作响,越来越近,郑士方立刻站起身来,做好应对的准备。
他看到一对学生模样的男女正从油菜地中走出来,转眼就到了跟前。两个人看到突然出现在面前郑士方也很惊诧,神情有点慌乱,惊慌失措的跑开了。郑士方的心这才平缓下来,心想着这么一对小孩竟然不好好上课逃到地里厮混,这让他的心里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续而想着现在初中生都这样不愿好好上课学习,那高中生、大学生呢,又会是怎么的状况呢。
回到学校门口,看到郑士向正和一个中等身材带着眼镜的男人在那儿说话。郑士向看到走过来,埋怨的说:“你去哪儿了,都等着你呢?”
“就在学校的后面周围转了转。”郑士方说。
郑士向本还想多说哥哥几句,但被身边带眼镜的男人打断了说:“走吧,抓紧过去,不然人家下班就找不到人了。”说着话,三人往镇派出所走去。
镇派出所老远看去盖的更像一座庙宇,要不是门旁挂着牌子和墙上写着“为人民服务”特定的大字,你还以为这是一处山寨的景点。汪主任带着他们哥俩直接上楼,找到他亲戚的那间办公室。进房间以后,他们看到一个瘦的满脸都看不到肉的民警正在处理一起案件。一老一少两个报案人正在央求他为自己给立案,希望派出所马上派人去抓凶手。年纪大一些的老头看上去有六十多岁,年轻一些的是个女的,看上去三十不到,两个人的长相看似父女。看到了汪主任进去,那民警也没起身说:“舅,你怎么过来了,你先坐一会,我现在手头有事情。”
“你忙你的,等忙完再说。”汪主任笑着说。
三个人在屋角各找了个椅子坐了,看着面前的民警处理案情。民警被父女说得已经有些不耐烦,提高了声调的说:“我都给你们说了,这个事情暂时立不了案,凶手是谁、长什么样你都不知道,怎么给你立案?现在也只能给你做个笔录,留个案底,等以后有了确切的线索再通知你们。”
那女的着急直抹眼泪,哭着说:“那可是我老公刚给我买的金项链啊,四千多块钱呢,这赶个集半路上就被人给生生的抢去了,你说这还有王法吗。”说着说着那女的已在屋里放声的哭泣起来。
“这大白天的,就直接上身上抢,你说这都是什么世道啊。”那年长着愤愤地说着。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类似的案件,最近已经发生了好几起,我姑家的那个大媳妇,也是赶集下集的时候被抢的,你说能有什么办法。”民警既像是解释又像是那自家的例子来宽慰着父女俩。
“那我项链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那女的质问着民警。
“我不给说了吗,这笔录已经录了,只有我们哪天抓住那些抢东西的凶手,到时候才有可能帮着找到那些被抢的东西。”
“那要是永远抓不到呢。”那女的追着问。
“怎么会永远抓不到呢,只要他还敢作案,早晚会被抓到的。”民警说,“好了,你们就先回去吧,有线索给我通知你们,我这还要处理其他的事情。”
父女满脸疑惑的看着民警,又耗了一会时间,见仍没有明确的答复,便发着牢骚愤愤不平的走了。
父女走后,那民警立刻换了一副如获重负的表情,走到汪主任的面前说:“每天就是处理这样的工作,没有办法,其实有很多事情我们是想帮助他们,但我们还真的帮不上忙。”
郑士向忙上前递上一支烟说:“派出所也不是万能的,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
民警接过烟叼在嘴里,伸头去接郑士向递过来的火,边吸着边说:“可不嘛,可有些人就是不理解,就想着我报案你派出所就要必须给我解决,你说哪能呢?”
汪主任没起身,坐在原地对郑氏兄弟说:“这是我们家一个远房的外甥,姓何。你们的事情可以直接给他说,看他能不能给你帮上这个忙。”
郑士向上前喊了一声:“何警官。”
何警官忙说:“别别,你们叫我小何就好。”
郑士向听他这样一说,反而不知道怎么称号他才好,迟疑了一下便让大哥上前去直接询问砍树官司的事情。郑士方就把前段时间树被人家砍了,报案、派出所出警的事情给说了一遍,完了问:“这都过去几天了,也没有一个动静,就想来打听打听,看处理到哪一步了?”
何警官听他说完,琢磨了一下说:“你说的事情我也听所里的同事说了,这个案件能不能立案还是两说呢。说真的,这个事情有点复杂,因为牵扯到土地纠纷,现在你们的这块土地也太不好确权,土地都还没搞清楚是谁的,你说该如何立案。最主要的是因为这个案件现在也没有人员的伤亡,就不好最终的定论它是一个什么样的案件。”
“你的意思,这事情派出所不会管了吗?”郑士方问。
何警官想了想说:“也不能这样说。先给你们说一下,这个案子不是我具体负责的。我只是看着你们是我舅带来的,作为局外人给你们分析一下。”
郑士向上前又给递了支烟说:“你是内部人,你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你就给我们指指方向。”
何民警说:“方向谈不上,但这件事情要是只指望派出所来处理,除非是刑事案件,也就是说,在这个事件的过程中,有一方的谁受了伤,受了经济损失之类的,不然很难被立案,更不可能很快的得以解决。我的话就只能说到这里了,说多了也违法工作的纪律。”
郑士方说:“他们砍了我们的树,我们肯定是受了经济损失的啊,他们又是晚上做的,没人受伤难到就不能立案处理了吗……”
何民警说:“这就像刚才那个被大白天抢了金链子的那个案子,凶手是蒙着面做的,现在又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你找不到元凶,派出所也不能只凭借他们说的一面之词就立案的,她丢了链子是不是损失了经济利益?但她仍然不能很快得以解决……”
那民警之后的话,已很难再能进入郑士方的脑子,他本来以为找人可以帮助疏通此事,让这个案件早些时间立案调查,没想到何警官却给自己上了一课,一席话说的让他反而更加的无所适从。
在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反复在琢磨着何警官的那句‘没有伤害到人就没法立案’,心想着难道非要制造一些人身的伤害,才能定型为刑事案件吗?难道非要自己的刀出鞘,才能引起足够的重视,才能换回尊严吗?这他妈的派出所到底是在想解决问题,还是想制造问题的。他们作为一方的行政机构,还能不能够帮助老百姓解决点事情?那一群看上去威风八面的民警办起事来,怎么就他妈的这样怂的像驴一样。
郑士方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二爷爷那个时代的画面,一个艺高胆大之人,手握宝刀纵横在江湖之间,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他让为非作歹之人惶惶不可终日。但郑士方很快就将自己的思想拉了回来,他知道那只是一时穿越时空的想象,如今,行侠仗义的人仍在,宝刀也仍在,但现在已经是新的时代,行侠仗义的权力只有是法律,这个时代的侠客也只能是警察。
胡乱的想象让郑士方不胜烦恼,一时间,让他不知道该靠谁来走下一步。他垂头丧气推着自行车往村里走,却不知道有一个巨大的惊喜,正在前方等着他。
郑士方在距离村口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一个穿着奇怪的中年男人端坐在桥头。那人一身米灰色民国式的长衫甚为显眼。他心想,这是谁啊,穿得像黄飞鸿叶问似的,这装扮也就是电视里才见过。他想着这是从什么年代穿越过来的人,这是不是自己刚才乱想民国时期行侠仗义的事情而出现了幻觉。
今天一天的事情,没有一件让郑士方的心能够安稳下来,眼下突然出现这样好玩的情景,反倒让他心里欢乐了一把。他转念心想,这可能就是一个耍把式卖艺的江湖艺人,穿的奇行怪异一些好吸引村里人的眼球,但当走到那人的近前,却被彻底被震住了。
“士方,我已等你多时了。”那人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冲着郑士方说。
郑士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点结巴的说:“真的——是你,你怎么——这身打扮。”
“只是一件衣服而已,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那人说,“东谢村砍树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我是现在证人,可以为你作证。”
郑士方惊诧的看着那个男人说:“老呆,你今天这是怎么啦,你今儿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啊。”
“老呆是谁?我叫郑桂光,你不会不知道吧,按辈分你应该叫我叔。”老呆看着他认真的说。
老呆清晰的思维,再次让郑士方吃惊不小,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曾疯疯癫癫半辈子的男人,除了一身民国长衫看着与这个时代有些违和,其它也很难看得出他是一个头脑不正常的人。郑士方不明白老呆为何突然就变成了现在的郑桂光,他也不明白眼前的老呆哪句话是不是真的可以相信的。但他知道,这一刻,站在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郑桂光,在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正常的人。郑士方想着,一定要必须抓住他清醒的这一刻,多问一些事情,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思索了片刻说:“叔,那你能给我说说,那晚他们都是怎么砍的吗,还有就是哪些人具体参与了这个事情?”
老呆想了想说:我们换个地方说吧,这里人多眼杂,我带你去一个秘密的地方?”
“听你的叔,你带路,走吧。”郑士方已经对老呆的举止言语不再惊讶,他知道老呆此时做的一切都是正常的。
老呆在前面带路,郑士方推着车子在后面紧跟着。他们绕过村子,进入村后的小土山。进入山里的小树林,老呆让郑士方把自行车藏到树丛里,空着手跟他往山里走。向前又走了约二十分钟的曲折山路,老呆在一处长满蔓藤的峭壁处停了下来,他对着身后的郑士方说:“我从这里钻进去,你在后面跟着,一定要跟紧了,不管前面遇到什么,你都要一直跟着往前走。”
郑士方站在原地,心里纳闷着老呆又再搞什么名堂。因为他对后山也比较熟悉,几乎没有他未到过的地方。这几座平底而起的土山是村里孩子儿时的乐园,该山方圆也有几百亩的面积,整体有大大小小几十座小土山垉组成,也没有具体的名字,祖祖辈辈都管这山叫做后山。
在郑士方很小是时候,家里老人是不让孩子轻易往后山跑的,至于为何不让去,大人自己也很难说得太清楚,总之就是去后山玩不安全。至于为何会平底出来这么一群土山,村里流传着很多的版本,有说这是古代两个国家之间为了御敌打仗堆出来的,也有说是天生飞来的土堆积的,也有说这土山里面有着过去王侯的寝宫……但不管是怎么样的说法,也不管大人怎么管着不让去,村里的孩子在小时候还是会几乎跑遍山里的角角落落。
老呆此次选择的这个地方,郑士方心里也是有印象的,虽然近几年来得少了,但是这里大概的地形他还是记得的。这个地方三面几乎都是峭壁,并且长年被长满的蔓藤和蒿草覆盖。以前来到这个地方,它就是一个再无路可走的死胡同,只能退回去另找路径。现在老呆说要从此处钻进去,确实让郑士方难以理解。他想着是不是老呆的正常思维已经过了时辰,又恢复到了疯癫的状态。
郑士方看着周边的环境,心里有些忐忑,他担心着如果此时老呆的癫疯病再次发作,自己又被他带到了这个地方,后果将无法想象。就在他想象着如何想法制服犯病的老呆的时候,老呆却在峭壁边不停的寻找和翻腾着那些厚厚的蔓藤。他突然在一处蔓藤边停了下来,回头冲着郑士方挥了挥手说:“过来,从这里进去。”说完老呆一侧身钻了进去,消失在蔓藤丛里。
一个大活人瞬间就消失在峭壁里。郑士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按照老呆指引的地方奔过去。他在老呆消失的地方用力的翻腾着那些蔓藤,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分开所有植被的遮挡,一条只能容得下一个人侧身通过且曲折蔓延看不到尽头的幽暗通道,出现在他的眼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