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今天来要说得那件事情,我也听别人说过一些。”狼姨深思了一会说,“不是狼姨不肯去忙你们,只要我能够帮助的事情,我都会去帮你们做,但你们和东谢村的这件事情,是有些复杂,是历史遗留问题。没砍树之前,你要来找,让我去说和,我肯定会去,但现在都报到了派出所,其他方式就都很难处理啦。”
“难道现在您老亲自来调解,也不行吗?”郑士方追问。
“孩子,我虽然做了一辈子的村干部,但很多事情都也不是村干部不能够处理的,更不是派出所能够处理的,有时候农村的事情,只有农民自己才能解决。”狼姨像是给郑士方说,也像是自己在慨叹。
“我知道,所有我现在才想请您老,您现在虽然不是村干部,但所有人依然还敬重您,你的话依然好使。”郑士方说。
“我现在啊,就是一个什么也做不了的老太太了。”狼姨说,“我不能倚老卖老,你既然报了警,就应该相信派出所能够帮助你处理好这个事情。”
“报了警,难道真的就不能用其他的方式解决了吗?”郑士方疑惑的问道。
“如果我出面就能够帮你们解决问题,我一定会去的。在我眼里,我是不希望你们因为这点事情而产生矛盾的,但我此时却帮不了你们任何人。”狼姨语重心长的说。
郑士方明白,此次无论自己怎么说,狼姨都是不肯出来帮助自己的。他心里难免有些失望,又与狼姨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准备离去。
“你平时看电视吗?”狼姨看到他起身要走,突然问他。
郑士方不知狼姨说这话的何意,立在那儿只没有出声。
“省电视有个新闻节目叫‘帮你忙’,你可以打电话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过来采访,如果能够在省电视台报道一下,事情处理的或许会快一些。”狼姨轻描淡写的说着。
“是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狼姨的一席话点醒梦中人,本来极度失望的郑士方又重新拥有了新的希冀。他瞬间对面前狼姨也刮目相看了,没有想到已八十多岁的老太太还有如此的视野,也可见她平时是多么的关注时下的新鲜的东西。郑士方说:“那个节目我看过,就是帮助别人解决问题的,你要不提醒,我还真想不到用它来解决问题。”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你试试吧,如果你们的事情以后真的需要我出来说话的话,你再来找我。”狼姨说。
虽然没能请出狼姨来帮助解决问题,但她却给出了处理问题的方法,郑士方还是觉得这趟来的很值的。通过此次近距离的沟通,狼姨的形象在郑士方的心里变得更加高大了,也让他明白了真有这么一种人,她可以把其他所有的人都看做她自己的亲人。他以前只是听说会有这样的人,但见到狼姨,他真的信了。想到狼姨,又想到眼前的东谢村那些砍树的人,他感觉到人与人的差距真的是那么的不同。
回到家,郑士方给二弟郑士向打了个电话,给他说了狼姨让他联系新闻热线的事情。郑士向说:“想法倒是挺好的,但就怕事情太小,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愿意来?”
郑士方慨叹了一声说:“老百姓的事情哪有那么多的大事,这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大事了。”
郑士向说:“那你可以打电话试试,万一来了给报道一下,说不定也是好事。”
电话还没打已经让郑士方心里有些迟疑,因为他知道这确实是对方可来可不来的事情。如今眼下也没有其他的希望,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联系一下。给电视台打电话前,郑士方特意精心准备了一番,把自己要说的话列到了一张纸上,以免到时候自己紧张有所疏漏。
郑士方拨通电话,电话那头传了一个甜甜的女生说:“您好,这里是‘帮您忙’新闻热线,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郑士方说:“我们这边发生了一件事情,想请你们过来给采访报道一下。”
“具体是什么样的事情,你可以先给我们说一下吗?”
“就是有一个村的人集体对我们几家施暴,把我们几家的几十颗树都给砍。那些人十分嚣张,……”
“没有报警吗?”
“报警了,但派出所一直没有立案。”
“为什么呢?”
“我也不清楚,所以才想到联系你们。你们能过来采访报道一下吗?”
“除了了砍树,还发生了什么吗?”
“你指的是什么?”
“比如说,人员之间有没发生过冲突,有没有人员伤亡,或造成严重的后果,等等……”
一听到电话那头问这些,郑士方心里难免的不悦,心想这些人跟派出所都是一个德行,但出于礼貌他还是说:“暂时还没有。”
“我们已经基本了解了你提供的线索,请留下你的姓名和联系方式,我们会把问题反映到台里,会根据具体情况再做下一步的工作。”
“你们能来吗?”
“我们会把您的问题集中反映上去,具体事情会按照工作流程走。”
“你就告诉我你们能不能来吧?”
“这个,最终需要台里来定。感谢您的来电。”
……
挂了电话,郑士方自己都觉得电视台不会过来。一句‘有没有人员伤亡’,已经不止一次在他耳边响起。他想,难道没有人员伤亡,事情就得不到解决吗?难道他们非要看到人员的伤亡才会来解决处理吗?想要人员伤亡是多么简单的事情,拿刀捅倒几个就能实现。此时此刻,郑士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把埋在土下的龙摁宝刀,他也隐约看到那把刀正面目狰狞,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着一场尽情地肆虐。
“我他妈的要开始杀人了,杀尽这帮王八蛋。”郑士方心里无数次的默念着,“你们不是都想看到有伤亡吗,老子就弄给你们看。”
当天晚上,郑士方趁着妻子已经睡去,悄悄地离开床铺。他没有开灯,凭着感觉去房屋的西北角刨地取刀。此时,老呆在山洞里给他说的那些参与砍树的人的名字,一个一个都闪现在脑海里。他盘算着应该先拿那一个人开刀,嘴里便不停地念叨着:“谢石栏、谢猛、裴又城、谢高……一刀捅不死他,也要捅他一个窟窿。”
他按照以前的步骤,抛开盖在上面的干土,伸手去摸那个包裹。他的手刚在那包裹上摸了一把,瞬间就缩了回来,心一下提就到了嗓子眼儿,瞬间冷汗湿透了全身……
他慌乱地起身找来手电筒,按开电门,一束光柱打在眼前土坑里那个红色的包裹上。包裹闪耀着斑斓的色彩,折射在整个屋子里。此时,郑士方心里异常地恐慌,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身体。他用发抖不停地手去解开一层一层的包裹,当揭开最后一层红绸布时,立即瘫坐了地上。
宝刀不见了,宝刀丢了。郑士方无法平复自己忐忑的内心,他瞬间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无助,一种难以言表的悲凉。
这些年,他慢慢感觉到这把刀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与刀已经不能分开,没有了宝刀,他内心原有的自信与坚强也瞬间跌落千丈。刀就是他的精神信仰,给了他许多额外的勇气和力量。
他急忙去把正在熟睡中的妻子叫醒,问他是不是动了自己的刀,把它给藏起来了。睡意朦胧的朱红兰被他问得有点摸不着头脑,迷迷瞪瞪地说:“我拿你那东西干啥,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
“你是不是怕我出去闹事,才把它给收了起来。”郑士方质问着她。
“我真没有动那东西,那刀你爱惜的跟命根子似的,让我动我也不敢动啊。”朱红兰说。
“那怎么突然不见了?”郑士方说。
“怎么会不见了呢?”朱红兰仍有点不相信郑士方说的话,下床开灯自己去看个究竟。
“那最近有其他人来过家里吗?”郑士方追着问。
“来过的人也不少,但都是熟人,谁也不知道有这个。”朱红兰思索着。
郑士方听完妻子的话,心里知道想从她哪儿得到什么线索也是很难的。他突然觉得有哪些不对劲,感觉随时可以有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他坐在凳子上不停地抽着烟,想着各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丢刀,打乱了郑士方准备对参与那些砍树的人的报复,也让他重新审视整个事件的进展。他心里明白,如今有些事情再难你,也必须要硬着头皮往前走,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因为你不走,别人也会牵着鼻子让你跟着走。
几天之后,他突然接到派出所人员打来的电话。电话里的意思是说,这个事情不属于派出所管辖的范围,建议找林业所和土管所咨询情况。
郑士方接完电话,心情不再像以前那样生气。既然派出所不愿意管,那也好,起码总比他们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一直拖着要好得多。既然派出所说要去找林业所和土管所,那就一个一个的跑呗,看看他们与派出所又什么不同的说法。
派出所处理问题的方式,让郑士方知道这件事不是自己忙着赶着去做就能很快得到结果的事情。既然急也没有什么用途,那就不如安下心来慢慢地对待。
眼看就要夏收了,放眼望去整个田地都是麦子成熟的金黄,看着像是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黄地毯,微风吹来,麦浪涌动,一派丰收景象。走进麦田又会看到另一种景象,经过灌溉的麦穗和未浇灌过的麦穗呈现明显是差别,虽然它们表面上的色泽无异,但一个是谷厂饱满透亮,一个却是干瘪无光。用庄稼人的话说,你年初哄了地,地当年给你颜色看,但却不会给你收成。
如今的夏收夏种已是机械化,只要出钱,粮食就会有人帮你从田里运到家,并把夏秋的作物也给你耕种好。社会的发展对农村人来说真的是一件难得好事情,农民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田里辛苦劳作,更不需要请求左邻右舍的人给你帮忙。不求人,这是以前很多劳力不足家庭的最大向往。社会的发展对农民之间传统的情感也是一个巨大的冲击,彼此之间不再需要帮助,便少了以前情感交往的纽带,那份情感也不再需要去刻意的维系。
对于农村如此之快的种种变化,郑士方内心是欣慰的,更是矛盾的,对于像他这样年龄的一代人,既经过曾经传统劳作的辛苦,又感受着当下变化带来的便利。但这种快对他来说却有些不适应,它来得太急、太快,让人有些不能如此快速的转变。但他内心也知道这是一个时代的潮流,不会因为个人的适应与否而改变,它就如小溪涌入大河,一泻千里,不能回头。
仅用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夏收夏种就已经全部结束。农田里只要再喷洒一次封闭性的除草剂,如果季候风调雨顺,就可以坐等秋季的收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