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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飞贼遇上兵 谢知伲 2982 2024-11-19 06:25

  我是一个孤儿。但值得庆幸的是,我有一个待我很好的师父。

  师父姓柳,名如诲,号放之。我是他在十几年前的某个大雪天路过某地某路某沟时发现的被弃于沟边的。于是他收养了我,让我随了他的姓,名含絮,取字诗句“身如柳絮随风摆”,暗喻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那糟老头,江湖是什么?”很小的时候,我曾双手托腮,傻乎乎地问他。

  师父于是睁开他那双陶醉于茶香书香中,半是舒服半是微醺的眯眯眼,挑挑他那看似慈祥其实精明无比的双眸,“江湖嘛,就是江与湖。”一脸的认真无比。

  于是,我傻傻地信了。甚至还思索着何时拗着师父带我去看看那在世人的传说中神秘的“江与湖”,看看那里到处是何美景,为何会令去过的人都会感叹自己“身不由己。”

  不错。我喜欢叫师父“糟老头”。虽然他看上去一点也不老,但却为老不尊,老喜欢趁我烧饭的时候跳上房顶,掀了瓦把菜吊到半空中用手捞着吃个半残再放下来,每每气得我吹胡子瞪眼睛,大骂他是糟老头,他却不管不顾,乐得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

  师父是一个云游的教书先生。一生诲人无数,先后来听他讲学的学生堪比孔门弟子。却始终未能找到一个地方安身立命。于是便带着我四海飘泊,四处为家。因为,但凡听过他讲课的学生,到最后却不是弃笔从戎就是归隐田园独善其身,再无一个学究。

  所以这也苦了我和师父,往往在某地住上三五个月之后,就被当地人给“请”出了所居住的地方,苦哈哈地露宿街头。

  这不能怪别人不通情理。多年以后,我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也有这种感觉:这全都要怪师父的教育,因为,搞不清他到底是在诲人,还是毁人!

  至于师父毁人的具体案例,那简直是太多了,每条每款都是一个血淋淋的故事啊!

  就拿我来说吧,我八岁的时候,师父帮我发蒙,教我习字。他告诉我,我们龙璧皇朝的字多由古代的象形字衍化而来。譬如人立于木下即为“休”,人弯曲着胳膊即为“力”,一人盘腿纺绵即为“女”,一人在田里下力即为“男”……

  这样一来,我的确用这一套方法,再结合生活中的许多人与物,学会了许多的字。可接下来,师父教我的东西却越来越离谱。

  他很笃定地对我说:“这‘人’字的写法,古人造得极有问题。人应该有四肢啊,为何两只胳膊不见了?所以,这‘人’字的真正写法,应该为‘大’!”

  随后,他很确定的对我道:“‘家’字的写法有待考证。宝盖头可当屋顶讲,但下面的为何是一个‘豕’啊?要知道,‘豕’可当‘猪’讲啊!莫非古代的人只要有瓦当顶,有猪在其内即为家吗?当然不行,应该要有人!而人,即为子。‘家’就应该写为‘字’!”

  …………

  于是,听信了他的话的我,在之后的若干年里,总会把“人家”写为“大字”!

  诸如此类,不胜繁数。你们说,怨得了别人不尽情理赶咱师徒吗?师父都快把别人家的宝贝儿子给教疯掉了!

  唉!只可怜了我的一双脚啊!从小到大跟着师傅东奔西跑,不得半点安生,脚下都磨出了老茧。

  可是,即使师父从来不能给我安定的生活,但我却真正的喜欢着师父。

  因为,师父有一个秘密,从小到大,唯有我一个人知道。

  他,既是我那生性淡薄,一派儒风的教书师父,亦是——

  海中兰!

  海中兰何许人也?你走在金璧皇朝的街上,乡间,随便拉过一个贩夫走卒问问,大家都会对他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海中兰,劫富济贫,仗义疏财的侠义之人也!”

  当然,如果你拉着的是某位达官显贵的二姨太或干儿子,也许就会被唾上一脸唾沫星儿:“呸,海中兰这个偷儿!他要敢来偷老娘(老子)的银库,小心我剁了他!”

  由此可见,生活中蕴藏着无数的哲理学问啊:万物,都是相对地!

  所以,基于这个原因,我和师父也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往往师父的做派就是在偷了别人东西又散给穷人之后,不用官府撵上门来,他就直接背着我,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掉了。

  当然,至于为什么我们在逃难的时候师父也依然能够收徒授课,这就是一个技术性的问题了:谁能相到有人在逃难的时候还能明目张胆地教书育徒?

  所以,在跟着师父颠沛流离的逃难与讲学生活中,我总结出了一条人生准则:大侠,不一定就是光明正大地!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装,打的就是一个心理战!

  就这样,我在师父的亲切“教育”与“关怀”下,长到了十四岁,学了师父半拉子的学问与武功,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以为我们爷俩就会这样过完一生。

  但就在这一年,师傅倒了大霉:某天,他又化妆成“海中兰”去偷某达官显贵家的东西,却不幸被人撞破,他拼着一口气杀出重尾摆脱追兵回到我们的住处,却已浑身浴血,回天乏术了。

  开门的刹那,我被师父的情景吓了一跳。实在想象不出,就凭着师父的武艺,到底是谁能够伤他到如此之地步!

  然而,面对我心疼得血红了眼的追问,师父却将伤他的人压下不表,仅仅是让我扶他到了床上,拉过我们那破旧的小茅屋里唯一的一条毛毡为他盖上,躺稳,然后拉着我的手,满是怜惜地看着我。

  “絮儿,”我听到他在低低地唤我,充满着不舍与温情,断断续续地道,“师父……不行了……答,答应我,今后隐姓……埋名,找个地方……好好生活,千万……千万不要再,再涉足江湖……也不要替我……报仇……”

  我听着他的叮嘱,泪如雨下,“不,糟老头,你会好的,你会好起来的……”

  不就是偷了一点儿小东西吗?是谁,究竟是谁,竟然这么狠心,将我如此善良温和的师父往死里整?想到此,我恨得切齿,眼中迸火。

  许是师父从我的眼中看出了仇恨,反而更加坚定地摇晃着我的手,“你……你答应我……不许再过问这些……这些事……”他说话似乎很辛苦,一字一句,都喘出鲜血。

  我吸了吸鼻子,终不忍再让他担心,于是点了点头,“好的,絮儿答应你,絮儿不问,你好好休息一下……糟老头,不许你抛下絮儿……”

  不许抛下我啊师父,我今生今世的亲人,唯有你啊!我在心里乞愿着,只要师父能够活下来,哪怕上苍要我减寿十年,二十年,我也在所不惜呵!

  可是,上苍却没有听到我的愿望。当我在月光下摸黑走到小镇上请来大夫的时候,师父早已闭上了眼,阖然长逝。

  那一夜,我守着师父,感觉着他手心的冰凉的温度,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抹去了泪花,坚强地站起来,走到集市上,成功地躲过搜查的官兵后,为师父买了一口薄皮棺材,又雇了辆马车……

  然后,任由车夫将我们拉往何地。

  因为,师父曾对我说过:只要有心,四处无家处处家。

  如今,师父走了,我却还活着,所以,我必须自己撑起一个家!

  于是,不知过了几个白昼,当套头的马走不动的时候,我已来到了山阳县境内的太阳山山脚下。

  与车夫葬了师父后,我辞谢了车夫,开始深呼吸一口气,拢了拢身上这几年来师父与我的家当,大踏步地向山阳县而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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