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速之客
“我真是欠了你们的!”刚走出来,那披着浅紫外袍的司曳眉宇间皆是阴翳。今早发现这两个小祖宗不见时,他急的胸口淤气,险些吐血。好在老实巴交的程己告诉他,那两个是昨夜自己走的,不是遇了歹人,他这才没一口气就驾鹤西去了。
陆介站在外面,低头,指腹在衣摆上画圈,知理亏,没敢还嘴。
“教你们这些祖宗,当真得折寿。”
“先生,我们知错了。”陆介连忙认错,只求司曳不再像个蚊子般在他耳边嗡嗡嗡的飞。
司曳冷笑,“每次认错倒是快。知道错了,但绝不悔改是吧。”
突然被说中,陆介撇嘴不再说话。
正在这时,琅房台阶下先是一阵喧闹,后又是一声呵斥。司曳到嘴边的话,都给打断。他眼神一变,皱眉走去,厚脸皮陆介好奇这时会有什么人来,也跟后面走去,停在第四道门处,垂眼看去。
哪怕两人隔着二百来个台阶,司曳也一眼认出那台阶之下,站在最前端的,是他的师兄,严上舟……目光紧随着师兄步伐挪动,待得他走到跟前,司曳才移眼,低唤了声,“师兄。”
那看起来威严且严肃的人只是点点脑袋,随即开口疏离客气道:“我这三个小徒弟不知从哪儿听来了,我师弟是当年那名动江湖的不败大侠,故便吵着让我带他们来。正好你我也许久未见,所以今日突然造访。”
听得‘不败大侠’四字,陆介眼睛瞪的像铜铃。
司曳轻了眼严上舟空荡荡的右臂,算下时间,师兄弟二人确实是许久未见了,“也好……你我,好叙叙旧。”
司曳转身,想带人进屋坐坐,就见那快要呆掉的陆介,“你怎的跟过来了?”
“那我立马过去站着。”
“不用了。”司曳皱眉,“你跟应逢先去后山西亭哪儿把我没种完的花种完。”
陆介领命赶快走人。
“没想到啊……”这句话,去后山的路途中,陆介已重复数次。
“没想到什么?”李应逢此刻无怨无悔的拿着先生让他们多带去的锄头。
“我没想到咱们先生竟是那‘不败大侠’……”陆介神色凝重,又开始自言自语,“大侠名震江湖时,我那时才约莫几岁,怪不得我认不出来……况且,那大侠又神秘,长年带着白色纱笠,身姿若谪仙,没人见过真面目。”说到此处,他脑海里立马浮现出那病怏怏的司曳,这跟传言出入是有些大。
这‘不败大侠’,顾名思义那就是没败过的侠客,只不过名震江湖没几年,他便销声匿迹,人以不在江湖,可江湖还流传着他的传说。
“不过,我从来没听说过这大侠还有什么师兄呐……”陆介歪着脑袋,若真师出同门,想必也定不是俗气之物。
李应逢方才站在后面,将先生瞧了他师兄那独臂后的愧疚神情尽收眼底,“许是有难言之隐吧。”
“不过我很好奇。你说那独臂侠客,是不是姓杨呐?”末了陆介还憨笑几声。
李应逢多瞧他一眼,眼里尽是无奈,“最好别去问。否则定会被先生打一顿的。”
“我哪有那么傻啊。”
闲聊到西亭,李应逢把锄头搁置在地上。陆介则蹲到那堆花苗前,伸手去把它们拨弄开,又抬眼看先生种花的距离隔得甚远,“这怕是花树吧。这么小,猴年马月才能看到这一片都开花啊?”
“那就等它们长大了,我们再来看漫山的花不就成了。”李应逢捏着其中一颗花树的嫩叶,这个时候的李应逢没想到,不久后,他们还有伐竹种杏树。
“届时,在弄几坛酒来,岂不妙哉。不过,就怕以后请不动二皇子了。”陆介扛起锄头,往空旷的土地上走去。
“怎会。”李应逢也学着他摸样扛着锄头,提着花苗,找个合适的距离挖地种花。
两人栽树栽的起劲儿,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栽了好几排。司曳招待好那边,脸色惨白往西亭来。
陆介余光瞥到哪浅紫色衣裳的先生,眼睛一亮,“先生!您来监工啦!”
还未走近,那司曳往旁边一倒,哇的吐了一口血。惊的这边两人扔了锄头就往他这里跑,陆介以为是他们给气的,惊慌失措道:“先生!我再也不偷偷摸摸的跑了!莫真气着了!”
司曳扯下一直披着的外袍,擦拭嘴边,“你当你真有能耐能把我气成这样?”
陆介连忙称是,先生此刻发丝凌乱,脸色惨白,那疲惫双眼下的乌青像是更重了,整个人都呈现一种风吹潦倒之姿。见先生一直披着的外袍脏了,怕他冷,陆介自告奋勇,“先生,要不,我把我衣服脱了给您披着?”
“不必。我身子还没差到那个份上。”司曳目光落到远处花苗上,“烦恼的是,今日寻上门的师兄。我本就亏欠躲着他,害怕再提当年事。可师兄对我终是有怨的,他那三个弟子才万般随意的在我面前旧事重提。何必不放过彼此呢。”
“那事,可与先生当年销声匿迹有关?”
“是……”司曳无力靠在西亭的长柱上,面容惨白无力,“师兄武功极好,不差我分毫,年少气盛,便不自量力的去挑战恶霸,师兄为了搭救我,断了右臂,黯然退场,阴差阳错,我却因那战成名。之后的路也顺风顺水……”
司曳先生将垂落到额前的碎发拨到脑后,“师兄却始终一语不发,三年后,便拿过去事跟我撕破脸,我虽气极,但却无法还口,毕竟我确实是占了他的位置。之后,一怒之下,便毁了自己身体,落得如今虚弱下场。”
这个事情陆、李二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要管这事吧,长辈的事情也轮不到他两来,安慰先生吧,又觉他不需要,于是两人便杵在原地,都不知双手该摆放何处。
“不过。经方才一事,我算是想明白了,我也得收徒弟。那些小辈不守规矩冒犯长辈,我总不能自贬身段跟小辈置气吧?”司曳又抬手摸了几把嘴角,看着苍白手心上粘着的血迹,“我吃了一次亏,总不能吃第二次。可气死我了。”
陆介眼睛一亮,立马改口,“师傅!”
“你改口倒是快。”
李应逢目光微闪,轻声唤了句,“师傅。”
司曳眼里惊诧一瞬,随即挥挥手,“行行行,就你们两个了,还是喊我先生,我不想再去跟其余学生解释这些了。快去把剩余的花都种了,我在这儿看着你们。”
司曳如今在陆介心里的地位,那可是今非昔比的。立马转身去种花。他拿起锄头便问李应逢,本就娇贵的他为何要学武功。
李应逢瞪了他一眼,背过身子没理他。很多年后,陆介才知道这个缘由,很简单,就是为了以后干架时,把他打趴下。
“虽师门只有咱们两人,我比你厉害些,勉为其难的当师兄吧。”陆介煞有其事的说,实则内心早已乐开花。
李应逢眼里带笑,“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下次小试时,别对我挤眉弄眼的要小抄。”
“好你个卑鄙小人!行,算你厉害,你就当师兄吧!”
栽完花苗,陆、李二人先扶着先生去清洗血迹,再杀回去。见先生回来时脸色不太好,那些在外面的学生立马围上来。
“无事无事的。快散了啊。”司曳浅浅一笑。
先生说他要单独坐坐,替先生关好门,陆介嘴里叼着一根草,眼睛四处瞄着,怎不见那三个小的?
“表兄!”郑以愿小公子气气磕磕走来,嘴里骂骂咧咧,身后还跟着一沉默寡言的程己,“你们方才是没看到那几个外人欠揍的摸样!”
“哦?他们怎又惹得郑小公子不开心了?”陆介接他话,却收到一嫌弃鄙夷的眼神。
郑以愿忽视他这话,继续给他表兄告状,李应逢无奈叹气,“那你不也骂他们出恶气了吗?”
“我只有一张嘴!程己这狗腿子又闷声不吭,对面三人,有两个恶毒嘴巴!”郑以愿本就傲,向来不喜低人一等,他怎忍得自己吃亏,“我定要想个法子出来!”
这郑以愿向来嘴不饶人尽说些刻薄话,看他吃亏成这样,想来对方是真厉害……陆介摸着自己下巴思考,既然人家千里迢迢的过来,他们琅房学子定是要送他们一份见面礼的。
“我有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