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杂草越来越稀疏,眼前的路也渐渐的宽阔起来,一间老旧的木屋坐落在这密林的深处,木屋的四周的略有些空旷。一缕缕绵绵的炊烟,从木屋的烟囱中袅袅地飘升起来,屋外种着一片荒凉的菜地,只有几棵稀疏的菜叶已经枯黄,菜地同木屋一齐用几排篱笆圈了起来,但门口原本被修整好的路面上却长满了杂草,一副很久都没人来清理的样子,若不是门内传出来的阵阵饭香味,是个人都一定以为这只是一间被废弃了多年的破房子。
慕辛先一步走到木屋门前,他轻轻叩了几下那扇破烂不堪的木门,生怕一用力就把门给敲掉了。很快屋内传来脚步声,木门吱呀作响着被人从里面拉开一条缝隙,安静片刻后,门才被大敞开来。
一名穿着粗布衣的青年男子从屋内迟疑地走了出来,表情有些诧异,似乎是从没料到会有人来敲门。
那男人上下打量着看了慕辛几眼问道:“你是何人?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慕辛十分客气的笑了笑道:“我们前几日在林子里迷了路,见这里冒着烟便寻过来看看”
那人“哦”了一声后又问道:“你是打哪来的?来这树林里干什么?”
还没等慕辛开口,幺歌便在他身后抢先道:“我们都是修仙问道的普通人,四处游历,恰巧路过”,那人闻声越过慕辛又对着站在后面的幺歌打量了一番,见他二人的身上穿的配的都非凡品,便放下了戒备,转而变成一幅必恭必敬的样子,弯腰侧过身去请他二人进屋。
慕辛没再跟他客气,直接越过那人走了进去,刚进去没几步,发现幺歌并未跟上来,便又好奇地退了回去。
“喂,在外面干嘛呢,还非让要我请你进来吗?”他调侃道,但幺歌却并未吱声。
不知为何,幺歌还在外面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脸色苍白至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内,身子在剧烈的颤抖,好像看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他顺着幺歌的目光朝屋内看去,只有一张空空如也的矮木桌正对着大门,那木桌上只放着一张银色的兽皮。
他看到后转头嘲笑她道:“怎么?修仙之人还害怕这种东西?放心吧,它都已经死了,就只剩张皮了”。
但他却不知道,这一句话正好戳到了幺歌心底最深处的那道伤痕,此时幺歌的双眼已经瞪得快要出血,她两手紧紧地攥着,指甲已经深深地陷到了肉里。
就在她心神不定之时,突然感到右手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手里的东西一时没拿住也掉在了地上,幺歌这才回过神来,她低头一看,原来是那只猴子刚才在她的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此时手上还留着两排深红色的牙印。而那只被五花大绑着的猴子被她这么一摔,现在也是头晕眼花,正呲着牙在地上打滚。
木屋的主人此时也闻声过来,他低头看到地上的白猴后突然一脸惊讶地大叫道:“阿生?”
“阿生?”幺歌和慕辛同时道。
阿生是谁?
只见那人三两步上前,迅速解开了绑在那猴子身上的木藤条,幺歌都还没来得及阻止。
那猴子刚一被放开,便乱叫一通,连抓带爬地跑到了那人的肩膀上。
那人见状连忙抚摸着它安慰了几句,那猴子也颇有灵性,顿时眼泪汪汪的抱住了那人的脖子,仿佛受到过什么非人的虐待似的,完全不像是一个盗窃干粮未遂后被人抓到的小偷。
幺歌怕他误会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啊,是她先偷我们的干粮还老是袭击我,我没办法才把她绑起来的”
那人并未生气,反而是略怀歉意地笑了笑道:“没事没事,他在这树林里野惯了,还从未见过除了我以外人,估计是一时太过兴奋,失了分寸,真是抱歉啊,给二位仙友添麻烦了”说罢又转头对肩上的白猴训斥道:“阿生,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原来是这猴子叫阿生啊。
那猴子听训后低下了头,慢慢地抓着他的后背,从他的身上爬了下去,她双脚着地走进了屋子,然后熟练地爬到了那张放着狼皮的桌子上,背对着站在门口的三人开始面壁思过,但在幺歌看来,她更像是一个在生气的女孩子。
慕辛看了看幺歌,见她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往常,仿佛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他本想再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那人无奈地笑了笑,再次恭敬地请他二位进了屋,慕辛先一步进去,替幺歌挡在了桌前,幺歌慢悠悠的踏步进屋,路过时还用异样的眼光看了他一样,也没说什么。
那人带着他们两位进了里屋,安排他们在饭桌前坐好后就匆匆去了厨房,很快端着一盘刚做好的热菜回来。幺歌扫了一眼,居然是一盘已经被炒熟了的青草,颜色鲜艳地有些让人怀疑究竟有没有毒,能不能吃。
若放在以前,幺歌早就开始抱怨了,但这几天净吃凉馒头了,现在,即使是这盘她从不入眼的青菜,看上去都变得十分的诱人。
那人还特意介绍道:“这是我从树林里摘回来的一种长草,叫祝余,可以充饥的”
幺歌迟疑了一下,默默地从身旁的包袱里掏出三块仅剩下不多的干粮,一人一块分了出去,那人接到手中闻了一下,见幺歌已经开始就着那盘草吃了起来,他便也放心地咬了一小口,干粮入口他顿时两眼放光,仿佛吃到了什么绝世佳肴一般,他立刻把剩下的干粮掰成两半,把大一些的那块给了趴在他背上的阿生。
吃饭间,幺歌按捺不住她的好奇心,便抬头问道:“阿生看上去很听你的话,你是怎么驯服住的?”
那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也谈不上什么驯服,我只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好兄弟,互相尊重罢了”
“啊?”幺歌惊讶道:“你...难道没发现...”
那人道:“什么?“
幺歌道:“你没发现她是只母的吗?”
那人:“......”
他突然站起身来,将背上的阿生一把拉到身前,然后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抱起阿生对她道:“阿生,你是只母猴啊!”
阿生像是听懂了一样,点点头,表情看上去像是在说:你才知道啊。
幺歌在一旁看着憋笑差点憋出内伤,缓了许久后才调侃道:“看来你们以后只能做兄妹了”
后来的几个时辰里,幺歌每每想起这一段都还会忍不住笑出声来,但这也不能全怪人家,谁叫那个阿生成天到处撒野,净干些惹人恼怒的坏事,谁能想到她是只母的呢,就连幺歌也不过是无意间发现的罢了。
幺歌环顾了一下这间屋子,发现这间屋子其实并不大,屋子的正中央有一张餐桌和几把椅子,房间的最里面放着一张小木床,还有门口放着一张给阿生睡觉用的小矮桌,虽然只有这些摆设,却也快将整间屋子填满了。
用完饭后,几人又闲聊了一阵子,那人介绍了许多关于自己和这片树林的事情:
“我叫堂庭,从我记事起便在这片树林里生活,在我十岁那年,我的父母带着我去林中采药遇到了一头野狼,他们为了保护我都被那头狼给杀害了。从那以后,我便开始钻研各种陷阱武器。终于,在他们死后的第五年,我成功地把那头狼引入了陷阱,杀了他,给我的父母报了仇,后来,我还在他的巢穴里发现了阿生。”
“那时阿生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我见她可怜便把她抱了回来,整个树林里能用的草药都用上了,没想到后来她还真的活了下来”
幺歌打岔道:“难怪她会听你的话,原来是她的救命恩人啊。不过我猜她当时一定也是因为故意去招惹那头狼,才被咬了个半死的”说着她往阿生那边看过去,果然阿生正朝她恶狠狠地呲牙示威。
慕辛在一旁问道:“你说你从小在这片树林里生活,那你知不知道怎么才能出去?”
堂庭点头道:“记得我的父亲曾经跟我讲过,这里是一片木林,平时总会迷雾缭绕,以前有很多人都在这林里迷了路,最后都活活饿死了,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敢闯进来了。到了秋天所有的木上都会结出许多又大又红的果子,我就是从小吃那些木果长大的,而且在这片木林,还偶尔杂生着几棵构树,树上长着黑色的纹理,树上开的迷花在夜晚可以发出萤光,若是把迷花带在身上就不会迷路,它会指引你离开这里。话又说回来,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在这片林子里见到外人呢”
幺歌突然打断问道:“这个办法你试过吗?”
堂亭摇了摇道:“以前没有试过,但自从十年前得那件怪事发生之后,我便尝试了一下,结果还真的走了出去。”
慕辛接着道:“什么怪事?”
堂亭回忆道:“从十年前开始,我每天醒来后都会看到门口的地上放着有几块晶石,有时又或是金子,我也曾试着在入夜后躲在门面后暗中观察,却从未听到过任何动静,直至天亮也没有任何的东西出现,就好像是它知道我在门后所以躲了起来,为此我还特意让阿生睡在门口替我看着,我想以她的听力,若是门外来人她一定能发现的,可这么久都过去,她却什么也没听到。后来晶石和金子攒的越来越多,我心想放着也是浪费,于是便把他们都拿到林外的镇子上,分给了那些贫困的乡民。”
幺歌吃惊地问:“到现在都没停过?”
“没有,前天早上我还收到了一块金子呢”说罢他走到屋内的床边,从床底下拽出一个麻袋,二人凑上去一看,袋子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各色晶石,其中还掺杂着一些金块,这一大麻袋的宝石若是真的拿到了外面,估计早就富可敌国了吧。
这时堂庭又补充了一句:“这已经是第六袋了”
慕辛顿时哑口无言,心想这人上辈子究竟是烧了多少高香,这辈子才能走如此大运。
可堂庭却长叹一声道:“我向来对这些钱财不感兴趣,在这里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也挺好的,这些东西我真的不需要,希望有一天那人可以出来与我见上一面,然后劝他让他不要再送了。”
幺歌犹豫了一会道:“既然你告诉了我们出去的办法,我们也理应帮你解决这个问题,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吧。”
说完,她便硬拉着慕辛去了屋外,慕辛突然被她拽走,心中十分地不爽,便厉声问道:“干什么啊?有什么事非要出来说?”
幺歌小声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慕辛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又变成一脸费解的样子看着幺歌,幺歌朝他神秘的一笑,道:“今晚你就明白了。”
二人返回到屋内后,对那件事只字未再提,只是如往常那样闲聊了一会。
入夜后,堂庭把唯一的那张床让给了幺歌,幺歌也没谦让便直接过去躺了下来,她才刚坐到床边,身下的木板突然传来一阵“嘎吱”的巨响,幺歌小心翼翼地躺了下去,却总觉得这张床随时都有散架的可能。慕辛对于让幺歌睡在床上这件事到是并无任何的异议,这前半夜,他和堂庭是趴在餐桌上睡过去的。
到了后半夜,幺歌的狐狸耳朵灵机一动,听到了门口有些的动静,原来她这一晚都直在装睡。
待声音渐渐消失后,她和慕辛颇有默契地同时起身,隐声慢慢地朝门口走去,幺歌走到门口朝旁边的小桌看过去,阿生已不知踪影,只剩下一张灰白色的兽皮在月光下让人觉得阴冷无比。
幺歌拉着慕辛在门口蹲了下来嘘声道:“犯人马上就要送上门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门外便有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若不仔细去听,都会以为只是外面风吹树叶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靠近,直到它在门口停下,还没等到他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幺歌突然站起身来,一脚踹开木门,只听得“梆”的一声巨响,那东西就被突然打开的门板拍飞出去,落在了几米外的碎石地上。
慕辛在幺歌踹门的那一刻便起身赶回到里屋,很快便拉着被巨大的噪音惊醒的堂庭一起跑出来查看情况,却发现院子里只有幺歌一人,此时的她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根藤条将阿生五花大绑起来,最后还很友爱地给她系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看着十分违和。
阿生见堂庭从屋里出来,突然开始在地上胡乱挣扎了起来,眼中有开始荡漾起朵朵泪花,活脱一副可怜模样。
幺歌却当没看见似的冷声嘲讽道:“别装了,不嫌地上脏吗?”
阿生偷偷白了幺歌一眼,然后继续苦苦挣扎着,她眼巴巴地望着堂庭,向他求救。
幺歌见她死不承认便威胁道:“再装,我就把你干的那些破事都告诉你家堂庭!”
话音刚落,只听见阿生突然冷哼一声,随之乍现出一阵阵刺眼的银光,就连幺歌也被这强烈的光线照得的睁不开眼。待光芒渐弱下来,三人立刻睁开眼朝阿生那边看去,只见一名身穿白色罗裙,长着一头银色长发的年轻女孩,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正撇着嘴站在幺歌的面前,而阿生却已经消失不见了,而刚才用来绑阿生的那个藤条此时此刻也落在了那女孩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