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下了雨,还好他们先坐进了车里。
走廊上那一对父子回到了病房里。
老人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说:“你姐姐要淋雨了……”
少年摇头:“别担心,他们有车。”
老人点点头,却忽然像呆了一样:“她过的好像很好……她身边的人是她的丈夫吗?”
少年嗯了一声。
“他们是不是……”老人努力镇定地去说话,“很有钱?”
少年想起那一次去找到他们,看到的是他们身着华服,赶着去参加订婚宴的样子,嗯了一声:“他们有钱,姐姐过的很好。”
老人自嘲道:“我们,打扰了他们平静的生活。”
顿了顿,看着自己的儿子,他叹了一声,说:“你要告诉你姐,别让她出钱,别出钱……”
少年不想这么说,但是还是道:“爸爸,现实是钱能让你多活两年。”
老人皱眉:“无所谓了,我已经见过你姐了……”
少年看着老人:“你放心,我会还钱给我姐姐的,我知道,靠亲情去换钱是不对的。”
老人看了他半晌,有点心疼,点了点头,无奈道:“随便吧……”
其实他只希望他死的快点,那样谁也不用拖累了。
温月白回到家里,把自己扔在了沙发上,抱着靠枕静静待了一会儿。
乔敛右也不打扰她,一个人去厨房,噼里啪啦,最后走出来说:“我熬了小米粥。”
这很简单。
温月白看向他,懒了很久。
乔敛右坐在她身边:“想的怎么样?”
温月白眯了眼睛,那是她心情不错的象征。
“我父亲很好,是不是?”
乔敛右看着她,有点想笑,不过怕被打,他忍住了:“哦?怎么说呢?”
温月白道:“我一直想象的父亲的样子是吴玉的父亲,那样博学,那样有地位,那样温和,那样什么都知道,或者是你父亲那个样子的,一出现就能镇住全场,一看就不好惹,特别成熟有魅力,做他的女儿一定很有安全感……”
乔敛右哭笑不得:“你真的错了,其实我还有个妹妹,同父异母,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事实上,我爸从她生下来后,就把她和她的母亲踢出了乔家,那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的。”
温月白点了点头:“所以说啊,吴玉的父亲和你的父亲有共同的一点,就是没人情味儿,不接地气,特伤人。”
乔敛右耐心地听着,听她说下去:“现在我才知道,好父亲其实不需要多有才华多厉害多强大,一个好父亲,忠厚,一心待儿女好,这就够了。”
他们是看一眼人就能看出这人是米还是绿豆的。
温月白说:“吴玉的父亲图吴玉听他的话,你的父亲也是这样对你,我的爸爸没有,他只是那样看着我,好像看到我他就很满足了……我确定了他是真的想念我的,所以,我很开心。”
她很开心,她有一个这样纯粹的父亲。
乔敛右微笑,伸手碰着她的头发,像在给刚体验过新玩具心情还不错的猫轻轻顺毛。
他说:“你满意就好。”
“……”
虽然她在医院里看起来那样冷若冰霜,但其实她的心里,早就在决定去医院的那一刻就放软了。
她去见了,说明她是有期待的。
乔敛右很高兴,也很满意,他的岳父,没有让她的妻子失望。
第二天温月白赶早去了医院,拿着早餐走进病房,看到了从家属躺椅上坐起来的少年,她的弟弟揉了揉眼睛,叫了一声:“姐。”
温月白没应,只是把两份早餐递给了他:“顺路带的。”
“姐,早上好。”即便这样少年好像也很高兴。
温月白目光微微闪躲,从病床上熟睡的人一扫而过:“那你们继续睡吧,对了,已经联系了给你们转院,下午的时候,我会带着你们离开这里。”
温月白看着欲言又止的少年:“你有话就说。”
“姐,我以后会还钱给你的……”少年放下早餐,挠了挠头。
温月白安静片刻问:“你有工作吗?”
少年说:“有的,不过请假了好一阵,估计要重新找工作了……”
“是为我吧。”温月白看着他,“是为了怕我不见,所以缠在我家里,班也不去上了,所以我要负责,我带你们去我家在的城市,在……他死之前,你只需要好好照顾他,一切开销我来负责。”
少年眼神复杂。
温月白平静地看着他:“可以不还,当然你觉得不舒服的话,你也可以去挣钱,但是,这一阵子必须你陪着他。因为我没空。”
一切都被安排好,且听起来好像没有商量的余地,重要的是,人家说得好像也没哪里不对……
少年一时想不出来该怎么回答,只好顺应地点了点头。
暂时……好像只能这样了……
“那我下午来接你们。”
不得不说,姐姐出现了,对他们家来说,只有好没有坏。
没有养过她一天,她却为他们消除了经济负担。
少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姐姐来去如风,原来,有姐姐的感觉,那么好,就像经滂沱大雨,却不用怕忘了带伞。
温月白离开了病房,松了口气,等她开车回到家里,乔敛右已经起床了,看见她,也不问什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端着一杯牛奶递给了她。
温月白喝了一口,抬起头巴巴地看着他:“又被你猜到了。”
乔敛右笑:“去医院怎么不叫我一起?”
温月白说:“不叫醒你。太早了。”
她往窗外看去,雨后的天空很蓝,忽然说:“我们有空去西藏吧,听说那里的天空很纯净。”
乔敛右说:“好。”
“对了……”微顿,温月白道,“我们今天回去,得告诉苏贺一声,问问他回不回去,毕竟他可还是有狗在那儿的。”
乔敛右点点头:“他应该是会回去的,他应该会嫌家里父母太烦。”
温月白:“你打个电话叫他来晒太阳。”
乔敛右嗯了一声,拿起了手机,妥妥一个行动派说办就办了。
温月白看着窗外,安静地喝着牛奶,暖着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态好了,所以看这个世界,都开始格外顺眼。
乔敛右开了免提。
苏贺的声音不知何时变的这样低而沉,好像对什么都没有以前积极了。
“打给我,做什么?”
温月白说:“我们今天回家,你呢?”
苏贺安静了半晌,说:“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温月白:“好。”
“我状态不好,不开车,坐你们的车回去。”苏贺补充。
温月白说:“好,顺便带你认识一下我弟弟和我爸爸。”
苏贺“嗯?”了一声:“相认了?”
“对。”温月白道,“他们不坏,可以相认。”
苏贺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我能有你这样的境界,温月白,敢恨也敢爱……”
温月白笑了一声,眼神有点悲凉:“经历太多学的,都第一次做人,学什么都得付出点代价。”
她也是介怀了好多年,做了好多年的噩梦,才终于一朝放下,一瞬间懂得了怎样张开掌心。
“有人不是说过这么一句话么……”温月白漫不经心道,“紧握双拳,什么都没有,反而会失去力气,摊开掌心,却有了可能去拥有。”
苏贺沉默。
好一会儿,他说:“嗯。”
“我以为……你会在这里等吴玉回来。”
温月白突然说。
“不。”苏贺说,“我等有妇之夫打算做男小三吗?”
温月白叹了口气:“你们很可惜,我不想提这些不开心的让你不开心,但就是真的觉得很遗憾。”
苏贺说:“你提没关系,我懂,只是温月白,我体谅他,我原谅他,说服自己在忘记,他已经不容易,可我也恨他,临门一脚前功尽弃,再也不做任何的努力,把我们都变成了一场笑话,恨不得把他绑回来,我盯着他只能止步于此,一边奢望他再给一点可能给我,但这一切可能注定只能沦为我的内心戏了。”
吴玉深陷在沼泽里选择了闭上眼睛不闻不问,不听不看。
他在旁边努力伸手,一边沉一边看着吴玉。
最后,他们一起被沼泽埋葬——这就是苏贺在梦里看到的结局。
所以苏贺还是做了和上一次一样的决定,决定离开这个伤心地。
于是,下午,苏贺坐在后座,看到了对面的老人和少年,跟他们做了自我介绍。
少年说:“我叫周望。”
老人说:“我啊,我叫周吉星。”
温月白微微一笑。
苏贺调侃:“温月白,你不自我介绍一下吗?”
温月白说:“我跟收养我的奶奶姓温,我叫温月白,坐在旁边的人是我的丈夫,他叫做乔敛右。”
他们就像是新生的孩童,有心情去做真诚地自我介绍。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或若有似无,或明显温度,车里的氛围很不错。
温月白看着她的亲生父亲,在心里跟已逝的人说了一句话:奶奶,爱比恨轻松。
新年前一天,承承学会了走路,咿呀叫爸爸妈妈。
新年过后,苏贺抱着狗,在他的房子里痛哭流涕。
第二个月,温月白平静地送走她的父亲,并在他的父亲闭眼之前,叫了一声爸爸。
她安慰着泪流满面的弟弟,说:“你还有我。”
乔敛右默默地守护他们,像一一座不会倒下的大山。
春去冬来,有的人来过走了,有的人来过留下来了,走走停停的生活继续走走停停,就是这世上唯一的不变。
吴玉把他孩子的照片发到了他们都在的一个群里,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后路被斩断,不留半点希望给他自己。
那一天,苏贺退了群。
第二天,乔敛右把群解散。
它已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里面几个人,虽然只走了一个,但也不是团队了。
听说苏贺喜欢男孩子,温月白的弟弟周望很惊讶,在一个早上他敲响了姐姐的门,自从有了姐姐后,被收拾得愈发体面的他,也有了一点朝阳般的自信。
温月白迷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周望说:“姐……我可以喜欢苏贺吗?”
温月白瞠目结舌。
乔敛右:“……”
这兜兜转转是什么奇葩的狗血……
周望眨眨眼睛:“可以吗?”
温月白说:“不可以。”
乔敛右说:“嗯,不想死,最后喜欢别人。”
周望叹了口气,点点头:“那好吧。”
于是温月白更不可思议了:“你,喜欢别人?”
周望颔首:“我试试!”
温月白:“……”
她看着离开的弟弟,关上了门,扶额:“我爸能杀了我,都怪苏贺长得太漂亮了……”
乔敛右安慰她:“你弟弟不是换人了吗。”
温月白沮丧:“我怕的起他换了别的男人,为什么不能是女人呢?”
乔敛右:“……可能是,男人漂亮起来,女人比不上?”
温月白踹了乔敛右一脚,“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乔敛右忍着笑,把妻子拉进怀里哄。
“最近苏贺又换人了。”乔敛右突然说,“他身边的人哪个没有吴玉的影子?要么是在报复刺激吴玉,要么就是还念着吴玉,我们都知道了,吴玉虽然离开了,但一定关注着苏贺,他也知道吴玉在暗地里看着他才这么做,所以这是他们的战争,所以你弟弟换男人喜欢,也比喜欢苏贺强。”
当初苏贺在高速他们吴玉结婚了的消息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话,苏贺说他会让吴玉后悔,乔敛右就没忘记过,这绝对不是顺口一句,爱真的会化为恨。
吴玉斩断了他们之间的路,苏贺就搭起了一个类似他们的路,这个影子,笼罩着苏贺,也笼罩着远在天边似乎已经开始有妻有子正常生活的吴玉。
苏贺没有去破坏什么,拆穿什么,只是在折磨中苟延残喘,如果吴玉不关注,那么这影子对吴玉就没影响,但如果他关注,那么,苏贺也是无罪的,并且这正中吴玉下怀……
这场战役,周望不能走进去,苏贺和吴玉,他这个平凡的少年,哪一个豆斗不过,他只会成为炮灰。
这也是乔敛右赞成温月白的“不可以”的原因。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是喜欢上一个错的人,那一定是需要及时纠正的错误,不然会凉的。
在周望承诺改变心意的时候,苏贺来了温月白的家里,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格外耀眼。
红酒两杯下肚,他说:“得到消息,吴玉要回来了,而且是回这里来,我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