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脚正踹中了他的肋骨。
苏贺疼得当时脸色就变了,但是他没法顾及,看到推门而入的他们立刻摆了摆手,随后强硬地抱住了吴玉,在他耳边不停地说他的名字,吴玉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医生和温月白他们僵硬地站在门口,看到情况好转才松了口气,慢慢退了出去。
苏贺哄着吴玉睡着了才出来,那时候已经脸色很白了,医生帮他看了下,给他止疼药和化瘀片,苏贺接了过来,突然就感到一种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酸涩,他孤独地站在门外,看着房间里床上的背影,叹了口气。
苏贺对医生说:“我以后每天都会来。”
医生点头:“好,那当然好,他好像也只认得你了……”
苏贺心里又是被扎得一疼,在这个情况下知道吴玉的爱有多深,他真的高兴不起来。
苏贺拒绝了坐温月白的车回去。
他选择了一个人慢慢地沿着路上往家走。
也许是自己走的太慢了,或者是夜来的太快?
他感到一阵寒风吹在身上,经过一家理发店,看到了一个老头子还在卖冰糖葫芦,走过去,拿出钱包买了全部,跟老头子说:“不早了,能回家了。”
老头子高兴地拿着钱点头,转身走了。
他提着一袋子冰糖葫芦,忍不住笑了一下,久违的一点活跃。
突然就心情好了起来。
怕什么,又有什么好失落不安。
谁都在努力地活。
谁都在努力地活着。
苏贺快步往前走去,到了乔敛右家的门口,按了门铃。
管家来开了门,看着他说:“这变天了啊,快进来。”
苏贺笑:“嗯。”
温月白坐在风雨不进的客厅里,看到了风尘仆仆归来的苏贺,见到他笑的微微眯起的眼睛,有点诧异地挑了挑眉:“坐。”
苏贺把袋子放在了茶几上。
温月白放下书,伸手翻开,震惊地看了苏贺一眼:“你买那么多冰糖葫芦。”
苏贺说:“又不是没孩子,还担心吃不完?”
温月白哭笑不得:“孩子的牙要受不住了,不过他们开心,牙的问题就只好以后再说了。”
温月白让管家把装着冰糖葫芦的袋子拿去孩子的房间给他们分了。
苏贺靠在沙发上,走了大半天,这一歇下来,就两个字,舒服。
苏贺闭了闭眼睛。
温月白走过去帮他热了一杯牛奶放在了他的面前。
苏贺说话懒懒的:“谢谢啊。”
温月白笑:“客气。”
温月白看着他:“分开的时候你挺厌世的样子,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几个小时就活过来了?”
苏贺比划了一下手指:“你不知道,一个人走路思考,非常有效果,尤其边思考边被冷风吹。”
温月白啧了一声:“我只听出了两个字,凄惨。”
苏贺摇摇头,“你一点也不温柔。”
“我又不是公主,学不会温柔。”
苏贺呵了一声:“恐怕只有乔敛右有证据反驳你了。”
温月白耳朵微红了一片,“行了,快喝牛奶吧,不然凉了。”
苏贺也不调侃她了,毕竟始终是个女孩儿。
他拿起杯子喝了口牛奶,突然说:“温月白,越活,越觉得没什么过不去的……”
温月白微微一愣,随后点点头:“走出情绪坦然面对,你就已经赢了。”
苏贺再次笑了,“乔敛右呢?”
“他这阵子很累,现在在房间里睡觉呢。”
苏贺说:“他是不是赔了那个女人那一家子不少钱?”
温月白闻言,道:“我跟他去道歉了,虽然道歉没什么用,他们要了公司的股份,这件事就算了了。”
“他们知道打官司闹大了更没用……因为吴玉的确精神有问题。”温月白抬起头说,“但是我们也不会不把他们的痛苦放在眼里,他们要股份,我们就给,毕竟人家失去了女儿,这是补偿。”
苏贺沉默不语。
温月白看着苏贺说:“你知道的,吴玉是我的哥哥,他有事,我做妹妹的,就该管,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苏贺听不进去这个话:“你们公司的股份市值多少我心里还是清楚的,更何况还会涨……老实说,我就算把我手头的整个公司给你们,也还不了。”
“苏贺。”温月白蹙眉。
苏贺看着温月白:“我是吴玉的伴侣,他出事,该我来管。”
“可这件事很特殊,你不适合出面。”
温月白叹了口气:“你和吴玉比那些股份重要多了,你明不明白?”
“何况……”温月白垂了垂眸,“不瞒你说,乔敛右想收回来,那家子加起来也斗不过他一个。”
温月白说:“那家子可以贪心,但是不可以妄为,乔敛右给的时候心里也是早就有分寸的,这个事儿到他这里就结束了,我们现在没有谈的必要了。”
苏贺撇了撇嘴:“你真强势。”
温月白哭笑不得:“还不是因为你说了要还,我不高兴了。”
“……”苏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突然觉得世界又黑了。”
温月白无语。
“我们欠你的,你欠乔敛右的。”苏贺叹了口气,盯着灯,又说:“他欠我的,我可能也欠他的,嗯,这么说的话,乔敛右也是欠了你的,这真是一笔烂账。”
温月白说:“那就用一辈子的互相陪伴来还吧。”
温月白也靠着沙发,盯着那灯,忽然笑了:“苏贺,从前我最不爱欠人,我懒得对别人好,也不指望别人对我好,但是现在……我感觉人只有欠來欠去才能欠出感情。”
“我喜欢欠乔敛右的。”温月白说。
苏贺做了一个手势:“请你停止给我喂狗粮,秀恩爱。”
他站了起来,“因为我太羡慕你们这种坦然的相处模式了。”
“我走了。”
温月白说:“外面下雨了!”
苏贺摆了摆手:“我去跟管家要把伞,我得回家,给我的狗喂狗粮。”
温月白说:“你没空养就拿来给孩子养。”
苏贺一想,以后天天去医院,估计还真有可能忽略掉狗,于是皱了皱眉,说:“好,我想想。”
温月白看着苏贺撑伞离开的背影,想到了当年这个傻子不要伞地冲进大雨里,典型的偶像剧男主失恋情节,就站在雨里,脑抽似的,淋到大雨停了为止,一切都没有改变,还落了发烧咳嗽的病。
而如今,时光已经走过了好几年了,苏贺此刻撑着伞在雨里勇敢大步走,在这之前还买了好多冰糖葫芦,这样滑稽——你看,人是最擅长好好活着的存在,这一点高于其他动物。
周望很生气。
温月白一回头就看到周望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出来,现在坐在沙发上,一脸的不爽,越来越有公子哥的模样了,温月白看着也不爽。
“怎么了?”
周望说:“我的初恋,没有任何人支持我,如今彻底夭折了,姐,我真的,太讨厌你了。”
温月白呵了一声,不以为意:“你讨厌我也没用啊。”
周望看着温月白:“你至少要来安慰安慰我!吴玉得到了一切,一切!现在他看起来更可怜了,于是你们就更爱他了……”
温月白无奈道:“你老跟吴玉比什么。”
周望说:“他难道不是我的情敌吗!”
周望越想越郁闷:“我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啊,苏贺就……”
温月白说:“别想了,苏贺就算爱上你,那份爱也不会比他给吴玉的爱更炙热赤诚,这就是已经爱过人的悲剧……你还年轻,期待你以后遇到更好的人。”
周望近乎赌气地落下三个字:“他最好。”
温月白不耐烦了:“你是不是想死?!”
周望:“……不想。”
“……”温月白懒得搭理他,走上了楼梯还是要回头,有个弟弟也是真的很麻烦,“明天给我回去上课。”
周望哦了一声,抱住靠枕,低下了头。
于是第二天,周望就被温月白打包送出国了。
他坐在飞机上,内心只有四个字:他孤独啊!
早上六点。
苏贺被电话吵醒了。
医生在那边说:“苏先生,你快来!吴玉受伤了……”
苏贺彻底清醒过来。
他是穿着睡衣赶到医院的,当他看到吴玉面无表情靠在床上,伸出的手腕被纱布裹得牢牢的,似乎听见动静,抬起头看向了他。
苏贺不敢想,吴玉居然割腕。
四目相对。
他问为什么。
吴玉嘴唇动了动:“我得偿命。”
苏贺抹了把脸,突然一脚踹了床尾。
吴玉被吓到了,恐惧地看着苏贺。
“偿命?”苏贺感到可笑,“起源是我,该偿命的人是我啊。”
吴玉缩了缩脖子。
苏贺瞪着吴玉:“你根本就不想好起来是不是!你在逃避!你根本不肯面对了!”
吴玉低着头。
“以前的你去哪儿了——”苏贺吼道。
吴玉迷茫极了。
眼前的人大吵大闹,可是那几个字连在一起,他却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像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把他们隔绝了。
哪怕身处在同一个空间,也没办法抵挡那道可怕的屏障。
吴玉的手指颤抖了下,最后他选择的是,缩进被窝抱住了自己,他沉寂在黑暗里闭上了眼睛,选择了不闻不问。
也许是真的,一个灵魂已经被击溃了——
没法拼凑完整了。
再费力,感受到的也只有疼。
他不想疼。
他不想再疼下去了。
苏贺默不作声地泪流满面。
他看着窗外逐渐明亮起来的天,心里难以言喻的悲怆,昨个下午好像才想通,不过一夜之间就又好像陷入绝境。
苏贺又觉得没意思了。
“你醒过来好不好?”他沙哑地哀求,“你不要睡着,也不要死,你睁开眼睛,看一看现在……它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恐怖。可是你如果睡着了,你如果死了,那你就亲手把它变成了最恐怖的画面。”
“难道你回国,就只为要送给我这样一幅画吗?”
温月白和乔敛右随后也赶了过来。
看到苏贺站在病房里一动不动,乔敛右走向了床边,轻轻拉开了被子,吴玉已经睡着了。
温月白拉了拉苏贺。
苏贺摆摆手,三字信口就来:“我没事。”
温月白会信才有鬼。
她拉着他走出了病房:“去吃个早饭,乔敛右在这儿守着。”
苏贺疲惫地嗯了一声。
有乔敛右在,他们都放心。
坐在离医院不远的早餐店里,苏贺强迫自己喝了一碗粥。
他得站稳了,他想。
温月白看着苏贺瘦削的俊脸,眼睛有点发烫,这段感情已经把苏贺和吴玉折磨成了什么样子了……
温月白突然替他们觉得累。
吃完了早饭,他们就回去了。
吴玉已经醒过来了,看到苏贺就露出害怕的神情。
苏贺冷冷一笑,偏开了脸。
“以后我就住在这里。”苏贺说。
温月白点头:“好,我去你家里把狗接回去。”
苏贺掏出钥匙递给了温月白,缓了口气:“还好有你们。”
“应该的。”
温月白握着车钥匙,走向吴玉,看着吴玉说:“不准再这样了。”
吴玉一点反应都没有。
“走吧。”乔敛右说。
温月白无奈点头。
苏贺走过去把门关上,他回头看向了吴玉:“你真是好样儿的……算了,我天天陪着你,从今天开始,我看你怎么,怎么自虐!”
吴玉一声不吭。
怎么说呢,苏贺就这么看了吴玉一个多月。
用了心,也不是没有回报。
吴玉的情绪被稳定下来了,开始依赖苏贺了。
他看见苏贺就微笑,苏贺让他做什么他都点头,很乖,再也想不起来自己原本要干什么了。
除了偶尔的噩梦来袭……令他后背生出冷汗,觉得自己好像不配活。
但是一看苏贺,他这种破碎的感觉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很留念。
情况愈发好转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那位失去了女儿的父亲会突然出现。
苏贺只不过转头去超市买了吴玉要吃的零食,再回去就看到病房里已经乱成一团。
医生脸色难看地望着他:“这……”
苏贺在看到病床上似乎睡得很好的吴玉,眨了眨眼睛,在一旁的警察走向了他:“您是这位死者的家属吗?”
死……什么?
苏贺攥着袋子,迟钝地转头看着警察。
医生说:“他是,他是!”
苏贺忽然反应过来,走向了吴玉,他把袋子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坐在床边,推了推吴玉,冷声说:“别睡了,嗯?我买了零食了,你说明天想去公园转一转?我答应了,我们偷偷出去,我带你去玩儿,所以,你,你别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