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谷雨正身处朔所栖息的虚无世界,并非真正的暗星城。朔只是想通过带谷雨故地重游,赋予她无可推卸的“使命感”。
古老的宫殿,围绕着参天巨树而修建,这棵参天巨树,乃是「世界之树」的一脉根茎分枝。三块饱经风霜的石墙,将这棵圣树的分枝护于中心。
那些经过精心雕琢后留下的纹络,如游走的银蛇一般,在石墙上勾勒着三幅色彩斑斓的壁画。“蓝色的火焰”以神侍一族才能看懂的“文字”,在三面石墙上留下“过去”、“现在”、“未来”的字样。
三块石墙,三幅壁画,正反两面,错落的藤蔓,顺着古树的树枝,最终将三块石墙缠绕。石壁上纹络着的,是一个种族的血泪史,也是一个时代不为人知的过往,更是“朔”的前世今生。
在“过去”的这幅壁画上,匠人精细的雕功,细致地描绘了那些追随“朔”的神侍们,是如何帮助“朔”盗走太古圣武“弈心剑”,以及被天帝放逐到人世化作“堕羽者”,建立黑天教并与谪世的赤焱武士们,进行圣战的全过程。
以“蓝色火焰”书写的“现在”,正对着宫殿内远处的王座。当“朔”被困在王座上的时候,根本无法窥见这面墙壁的全貌,所以他需要“堕羽者”来帮他解读来自这面石墙所赋予的“启示”。
关于“未来”,“朔”看不到,十二黑天教宗也看不到。据说,只有传说中那位最接近神的黑天教主能够一睹这面墙壁上所描绘的一切。而那位神秘的黑天教主也就是在这面墙壁上得到了“启示”,创建了黑天教。
三面石墙并不相连,石壁与石壁间留有足够的间隙。宫殿的中心位置,那棵将天地撑开的巨树还在生长。终有一天,巨树错落的根茎会将这三面石壁缔结成一面环形围墙。
当“过去”、“现在”、“未来”这三块石墙被古树上缠绕的藤蔓完全覆盖,来自古神的愤怒会透过这六个大字将藤蔓点燃。
届时,蓝色的火焰将会被黑色的火焰所取代,并顺着藤蔓把这棵根茎已遍布暗星城各处的参天巨树彻底吞没。
随后,虚无的世界将会重归虚无,真实的世界将在暗星城的消亡中得到重生。对于“朔”而言,暗星城如同他为自己打造的“铠甲”,具有特别意义的“沙漏”,以及最终将他埋葬的“坟墓”。
这是暗星城对于“朔”的三重意义。所以,他必要找到它。找到这个在世人看来其实并不存在的“城”。也只有这样,“朔”才可以完成他的宿命。
此刻,“过去”这面石壁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让谷雨感到触目惊心。过往的记忆在此间被悄然唤醒。莫名的愤怒与怨恨点燃了她眼中的猩红。
“朔”微微一笑,带着她从“过去”这面石壁,越过一地错落的藤蔓,来到刻有“现在”字样的石墙下。谷雨不解的望着这面有关于“现在”的壁画,眼神中的愤怒随即转化作疑惑。
“我需要你帮我解读这面石墙。”朔望着面前的石墙对谷雨道,谷雨皱眉道:“这面石墙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出于某些原因,我无法窥见这面石墙。”朔叹息道,目光转而投向远处的王座。这时,谷雨顺着朔的目光看见王座上孤坐的那个少年。
那是“朔”原本的模样。
在他还是“天帝”次子时候的肉身。
王座旁,一个成熟丰腴的女人吸引了谷雨的注意。然而,吸引谷雨的并不是这个女人所站立的位置,而是她匀称的体态。朔似乎发现了谷雨的目光偏转,遂淡淡道:“站在王座旁的那个女人,便是圣母。也就是我们的圣教之主。”
谷雨皱眉:“为何我看不清她的脸。”
“此刻,你所置身的这片虚无世界,既是存在的,也是不存在的。就像这座暗星城一样。”话语间,朔离开了刻有“现在”的这面石墙,转而朝着王座走去。谷雨顿了顿,然后紧跟在朔的身后。
“它存在于过去,沉寂于现在,最终消亡于未来。”朔叹息着,继续道,“这里是时间的终点,也是这个世界的起点。”
话语间,原本在穹顶盘旋的十二位堕羽者收起了她们的羽翼,缓缓降落在朔的身后,与谷雨一起紧跟着朔。朔没有回头。
望着远处王座上的自己,朔回忆道:“当初,我还是王座上那个模样的时候,她们会帮我去解读这石壁上的消息。那时,你们只能在宫殿外等候她们传达我所下达的谕旨。但是,现在我与她们的羁绊,已经被该死的赤焱武士以赤焱九星印切断。”
话语间,朔侧首暗示谷雨自己口中的“她们”,指的就是现在她身后的这十二个女人:“她们就是十二黑衣圣使,你们的最尊敬的教宗。”
谷雨顺着“朔”的目光回头看向这十二个女人,结果她根本看不清她们的容貌。疑惑间,朔已带着谷雨来到了王座前,原本跟着他们的十二黑天教宗则在这时止步于王座之下,并揖拜于地。
“你看得见她们,她们看不见你。”看着忽然有些拘谨的谷雨,朔淡淡道,“所以,不必感到紧张。”
接着,朔坐在了王座上。过去的肉身在瞬间与他重合。这一刻的朔不再是青炎的模样。朔变回了自己应有的样子,而谷雨也在同一时间与黑天教主的身影重合。
未等谷雨回过神来,王座下忽然涌来无数披着黑衣的女子,如同黑色的潮水一般将宫殿填满。随后,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回荡在这古老的宫殿里。却见朔伸出手指了指王座下,由众多黑天教徒组成的“黑色潮水”中,那一簇微不足道的“浪花”:“那是你吗?”
谷雨定睛一看:“是的。”
待谷雨话音落定,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这
时,远处巨树的藤蔓将三面石壁完全覆盖,来自古神的愤怒随即将藤蔓点燃,届时,蓝色的火焰被黑色的火焰所取代,并顺着藤蔓点燃巨树,转瞬间整个暗星城陷入火海。
王座下的黑衣女人们在这个过程中,高唱着古老的歌谣。眼神里只有狂热的崇拜,没有丝毫的恐惧。当“朔”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世界重新回归虚无。
谷雨知道,黑色的火焰并不会将她们“堕羽者”烧伤,所有身陷黑色火焰中的“堕羽者”将会通过黑色的火焰传送到她们要去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必然也将有一簇黑色的火焰正在燃烧。相比之下,赤色的火焰与蓝色的火焰将会对“堕羽者”造成极大的伤害。
赤色火焰可以焚毁“堕羽者”的肉身,而蓝色火焰则会吞噬她们的灵魂。对于赤焱武士而言,赤色的火焰自然无法伤害到他们,但是黑色的火焰可以与蓝色的火焰却可以。只不过除了“朔”,没有谁可以操纵蓝色的火焰。
因为,蓝色的火焰是来自于“弈心剑”的“馈赠”,是被诸神称之为“湮灭”的可怕力量,能够在弹指间焚毁世间万物,不留一丝痕迹!
“她们这是去了哪里?”看着此刻有些恍然若失的朔,谷雨问道。朔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她们去了我们曾经一起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谷雨疑惑:“去做什么?”
朔:“结束一场未完结的圣战。”
谷雨没有说话,她的眼中黑色火焰将一切点燃。这里没有哀嚎和痛哭,只有属于堕羽者最后的狂欢。
“这便是第三面墙里所蕴含的启示。”
朔没有睁眼,只是淡淡与谷雨说道。
谷雨愣了愣,却见那个与她重合的丰腴女人在这时离开王座旁,并在狂欢声里来到神树之下。谷雨这才意识到,关于第三面墙里的启示,似乎只有黑天教主才能“阅读”。而她们作为使徒,从未想过这“启示”是否真是与朔有关的“神谕”。
火光里,那个女人卸去长袍,张开血色的羽翼,在黑色火焰里赤脚起舞,样子既优雅又令人着迷,她的这一举动像是在为所有堕羽者献上祝福,又像是在为她们送行。
“这便是宿命。”
话语间,朔挥了挥衣袖。
随后,眼前的一切重回虚无。
待朔睁开眼时,谷雨的面前突然出现一把蓝色的古剑,谷雨皱眉:“这是……”
“太古圣武·弈心剑。”朔将这把剑递给了谷雨,继续道,“记住它的样子,找到它,然后将这把剑插在刚刚你所见到的那棵古树前,并在下一个无星无月之夜来临时,引导孟简将这把剑拔出。”
“孟简?”谷雨不解的看着朔,
“你们的教主曾预言过,我会身处熟悉的场景,并站在神树面前,于无星无月之夜,拔起这把剑。届时,真正的自我将会得到释放。”朔深深的叹了口气,继续道,“刚刚你所见到的那棵古树,乃是世界之树的一脉根茎分枝。此刻,我的真身已被赤焱武士第九军团长「真武」穆勒卡丽,以生命作代价结成赤焱九星印,封印在了那个名为孟简的少年体内。一开始我以为觉醒即是自由,现在看来,只有顺着这个预言走,我才会真正的摆脱桎梏。”
谷雨:“敢问真主,这个名叫孟简的少年此刻身在何方?待我找到弈心剑后,又该怎么与你联系?”
“孟简现在正身处夙国明月城,你只需要做好我刚刚吩咐你的事情就可以了,其他事情不要多问,时机到了我自会与你联系。”朔淡淡道,“而在此之前,你得协助千雷国拿下曜光城。”
谷雨:“真主的意思是让我帮雷澈?”
“暗星城的入口在曜光城内。”朔回忆道,“拿下曜光城后,我会告诉你入口在哪里。你只要找到暗星城,就可以自由出入霁北各处。届时,以我的名义,召集所有忠于我的信徒,聚首暗星城。”
谷雨会意:“诺!”
“历经了千年的流浪,也是时候该回家了。”看着面前娇弱的谷雨,朔自言自语道。话语间,朔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遂转而言道:“就先说到这里吧,你也该离开了。”
谷雨:“我该怎么离开这里。”
朔微微一笑,他的模样在谷雨的眼中渐渐变回青炎的样子。周遭的世界也在这期间如被朔风吹散了的云雾,露出了它该有的样子。于是,虚无的世界在朔的一笑间散去,谷雨与青炎重新回到现实世界。
当黑眼血瞳在此间散去之时。
谷雨所熟悉的青炎重新出现。
一切恍然如梦。
未等谷雨将青炎深拥,军帐外忽然传来了野兽的低吼声。还不清楚自己经历了什么的青炎在这个时候疑惑的看着谷雨:“老师……”
谷雨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心,我在。”
徘徊的野兽低吼声越来越紧。
却见谷雨掀开军帐的大帘,冷眼傲立风雪之中。本有些焦躁不安的贪餮战熊,随即露出了锋利的獠牙,与谷雨在无声中进行对峙。谷雨没有说话,贪餮战熊围绕着谷雨转了几圈然后在她的身上嗅了嗅。
这时,千雷国的中军大营内忽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贪餮战熊看了一眼谷雨军帐里的青炎,最后打了声响鼻便速速离去。
望着远去贪餮战熊,谷雨陷入了沉思。身后已经恢复本我的青炎,与谷雨并肩:“发生了什么事情。”
谷雨没有回答青炎的这一问,而是将目光转落在了远处灯火通明的千雷国军帐大营内。一旁的青炎并不理解谷雨此刻在想什么,却听谷雨淡淡道:“没什么。”
话语间,谷雨转身回到军帐里,思考接下来她该为开启暗星城做怎样的准备,
留下青炎一人在军帐外不知在思考什么。
……
摇曳的烛火间,雷澈的目光在战争沙盘周围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接着缓缓道:“第二件事,需要各位将军配合寡人一起完成。”
众人面面相觑,却见雷澈缓步道:“诸位中间,出了一个叛徒。将寡人的行踪泄露了出去,现在寡人需要大家帮忙一起把这个叛徒给抓出来。”
在场所有人,除了尉迟兄弟以外,在听到雷澈这番话后,纷纷皱起眉头并互相戒备起来。于是,雷澈首先停在了尉迟兄弟二人中间:“尉迟破虏、尉迟定邦。”
尉迟兄弟眉头一皱,异口同声:“末将在。”
雷澈没有看他们的眼睛,而是盯着面前的战争沙盘道:“你们说,在场的诸位将军里,究竟是谁背叛了寡人。”
尉迟定邦环视周围将军:“末将不知。”
雷澈没有说话,但是众人看得出他不说话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尉迟定邦可能就是那个奸细,而是因为雷澈并不满意尉迟定邦的回答。
尉迟破虏见状赶忙接话道:“谁敢背叛国主,末将第一个站出来将他大卸八块!”
雷澈没有抬眼:“若那人是你的兄弟定邦呢?”
众人的目光在这一刻全部汇聚到了尉迟定邦的身上。尉迟破虏迟疑了片刻,瞬间没了刚刚的那番嚣张气焰:“一样不会手软。”
雷澈笑了笑,转而问尉迟定邦:“如果是你的兄长破虏背叛了寡人,你会怎么做?”
尉迟定邦看着面前的尉迟破虏眼睛,缓缓道:“我一定会亲自提着他的人头来见国主。”
雷澈满意的笑了,并在此间拔出了他们腰间的刀,然后递给他们兄弟二人。众人皱眉疑惑,以为叛徒就在这两个人当中,结果却听雷澈道:“尉迟兄弟,国之利刃,又怎会背叛寡人?”
尉迟兄弟听罢,松一口气。他们原以为雷澈这个举动是让他们自相残杀。转身间,雷澈继续道:“拿好你们手中的刀,该挥动的时候不要犹豫。”
尉迟兄弟异口同声:“诺!”
接着,雷澈走到了展腾与储良之前。
“储良,你跟随寡人有多久了。”雷澈这猝不及防的一问让储良有些惶恐,储良回忆道:“至今已有三年。”
雷澈听罢,没有理他,而是转而问展腾:“你看他像叛徒吗?展腾。”
“不像。”
展腾回答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
雷澈:“那你认为谁像?”
展腾目视前方,没有说话。
雷澈拍了拍展腾的肩膀然后拔出了他的腰刀递给储良:“你认为在场的诸位,谁会背叛寡人”
储良选择沉默,也没有从雷澈的手中接过他的刀,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从会议到现在,除了开始的时候附议了一句便没有发言的那位将军。
雷澈笑了笑,在储良的耳边小声道:“若是猜错怎么办?”
储良不卑不亢道:“国主明鉴。”
雷澈笑着将展腾的刀送回其刀鞘里,并对二人道:“展将军与储将军乃寡人左膀右臂,肯定不会背叛寡人。”
接着,雷澈拍了拍储良的肩膀,并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就是太聪明了,其他的地方寡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话语间,雷澈已经站在了从头到尾都支持他每一个决定的纪伯和齐思君身边。
“现在还剩下四个人尚未排除嫌疑,”雷澈把话锋抛给了储良等人,“诸位认为这四位当中,谁会是叛徒呢?”
当雷澈与储良目光相触之时,储良选择了保持沉默。尉迟兄弟对此不想发表任何意见,展腾则很清楚,无论这些人当中谁是叛徒,若是他说错了,等同将那人得罪,今后低头不见抬头见,难免别人不会记恨自己。
雷澈笑了笑,转而问纪伯与齐思君:“你们认为对方会背叛寡人吗?”
齐思君犹豫了片刻,结果纪伯直接拔出刀子直接夹在齐思君的脖子上,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将目光聚焦于思君,思君皱眉问纪伯:“你这是做什么?”
纪伯怒目视与齐思君:“国主既然这么说了,想必在场各位谁是叛徒他的心中已有眉目,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叛徒,但是我知道我不是,如果你是我就当场杀了你!”
齐思君冷笑:“你说你不是叛徒,那你又如何证明我就是叛徒?”
纪伯:“倘若错杀,我将以死谢罪!”
齐思君怒骂:“你这是在公报私仇!”
话语间雷澈已转身来到了南宫谨言与纪伯之间。雷澈的这一细微举动让众人以为齐思君就是那个叛徒。纪伯冷笑刚要挥刀,结果齐思君突然拔刀,与之相搏。
这一情况,倒是让雷澈有些意想不到。看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切,雷澈没有说话。就在大多数人都以为齐思君可能就是那个叛徒的时候。循着打斗声赶到的贪餮战熊,突然低吼一声,直接将纪伯与齐思君手中的刀给震落在地。
纪伯与齐思君疑惑的看着贪餮战熊,又转向此刻正在观战的雷澈,却听雷澈淡淡道:“南宫谨言,对此你怎么看。”
南宫谨言笑而不答,直接拔出腰间的剑,递给了雷澈,并将目光转向了那位从进来便沉默到现在的将军——司南。雷澈又转而问司南:“司南,你是怎么想的。”
司南没有说话,在场所有人见状,似是想起什么,这才意识到了司南不对劲的地方,于是都在同一时刻拔出刀剑,指向司南,却见司南神色若定,仿佛早已看透生死。
雷澈将南宫谨言的剑递回,然后负手来到军帐高坐之上,淡淡对司南道:“有什么话快说吧,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