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砧哼一声,“我今日还真是失算了。好,丫头,咱们到外面打去。”
我心中大喜,这若是到了外面,我说不定就有机会逃了。
于是飞起身形跟夜砧到了屋外。
几个起落,又到了一处宽敞的平地。但依然黑灯瞎火一片,想来还是在江底。
我脚一沾地,迅速又出了招,夜砧有言在先,倒真的遵守君子协定,只作躲闪而始终不曾出手。我暗想,就凭这一点,比无疆强多了。
我却越打越急,拳脚呼呼,一点都不客气。不过这夜砧身影飞快,大概五十多招,我始终不曾沾住他的衣角。我这边也急煞了眼,我现在是只攻不守,却没讨到半点便宜,若是换了他出手,那我就更难有胜算。
我忍不住揣摩起了其他主意。看来硬攻不行,只能靠出花样了。
我又试了一番术法,迷雾暗器也几乎没什么用处。忽然想起赞良教我的驱魔咒,于是口出念动咒语,趁夜砧惊愕的空隙,一个旋身冲到他面门,料定他后退的方向,倏地运用分身术截住了他身后去路,我一举得手,真身握住了他颈部大穴,指尖蓄满内劲,轻笑道:“第九十九招,夜先生,您大意了。”
我看不见他的神色,半晌才听他说到:“道家的驱魔咒,仙家的错影分身术,虽然都不能称得上多么高明的本领,你此时用的却真是巧妙极了。小姑娘,我真是大意了,先前也小瞧你了。”
我初尝胜利,却不敢忘形,右手紧紧握着他的穴道,笑道:“夜先生谬赞了。接下来该说说你的来历了吧?”
他却呵呵一笑,说:“夜砧师出无名,倒很想知道知道姑娘的来历。”
我也笑了:“我是忘忧山上的狐狸。也不过几百年修为而已。”
这时旁边已经有几道黑影围了过来。我瞥了一眼,指尖又加注了力气。
夜砧看看他们,淡淡地说:“都退下。”
却有一个影子没动,他叫了一声:“阿锁。”
是无欢。
我对夜砧道:“你有帮手来了?”
夜砧听了,微微动了动脑袋,我的手如影随形迅速跟着盘旋了一下,夜砧说:“阿锁姑娘,你先收了手吧。我说话算话,自然会放你回去。”
我不相信地说:“我怎么知道你待会儿会不会改变主意。”
他讥笑道:“若我想改变主意,就不会给你一百招的机会。我夜砧活了几千年,还没有食言过。”
我想了想,说:“好,我信你。”这才慢慢撤回手来。
夜砧转转脖子,慢慢回过头来,又瞥了一眼远去的无欢,说:“阿锁姑娘,你是怎么进来的?别告诉我是我这里出了内奸?”
我见他的眼神生了寒气,知道他若怒起来或者会斩了无欢,于是迅速说道:“我是装作被抓的。不过恰巧跟无欢认识而已。要说背叛你,我估计他还没有生出这个胆子。”是的,这么个置无欢死地的机会,我错过了,竟也没有觉得可惜。
夜砧这才点点头,说,“我也姑且信你一回。”
见我依然在原地站着,又说道:“你走吧。”
我见他显然是记性不好,于是提醒到:“咱们先前不是这样说的,如果我赢了,你要告诉我你的来历的?”
他无声地笑笑:“阿锁姑娘,你既然都不肯透露你的来历,我又凭什么告诉你?”
我呆了一下,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于是说:“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是狐精。忘忧山姬家。我叫姬阿锁。”
他皱着眉头看了我半晌,问道:“姬修那只老狐狸,是你什么人?”
我没想到他居然会知道我老祖的名字,于是答道:“姬修是我老祖。”
他听见这句话,长长地“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这只老狐狸大概早就死挺了吧。”
我听他如此咒我老祖,忍不住出声驳斥:“我老祖好好待在玄冰窟里,用不着你咒他死。”
他仿佛更加奇怪地问我:“你怎么知道姬修在玄冰窟里?你见过他。”
我哼一声,说:“我这一身修为,都是老祖渡化给我的。”
他怀疑地看了我几眼,似乎想证实一下什么,良久才说道:“幽冥渊里的玄冰窟,你是怎么闯进去的?”
我莫名其妙地说:“我根本用不着闯,就那么进去了。”
他更狐疑了。大手一下子抓过来,迅速快得我根本来不及闪避,只见他的手握住了我细细的脖子,他的脸此刻近在咫尺,他问:“你到底是谁?”
我看着他墨黑的眉毛,泛紫色的面膛,眼睛里寒气侵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慑力。他脸上有许多模糊了的疤痕,年纪不是很轻了,也许真像他说的,活了几千年。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说:“我是阿锁,你又是谁?”
他颇有深意地看着我,似乎想看穿些什么,幽幽地说:“怎么可能……我是谁……我也想知道……可惜我自个儿也想不清楚。”
他眼神慢慢变得迷茫,环顾了四周一下,竟然抛下我走了。
我只觉得夜砧的背影很是萧瑟,他从眼前的黑茫茫走入另一个黑茫茫的洞口,身影转眼不见,仿佛被黑暗吞噬。
我张了张嘴,想叫住他,却没有发出声来。
我转了身子,也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刚走了几步远,忽然一道身影奔过来,来不及闪避,待我看清他是谁时,已经被捂住了嘴巴。
我被他一路风驰电掣挟着,穿过深径,绕过密洞,终于闻到清新的空气,原来是到了江边了。看看后面的洞口,正被一块巨石挡着,周身还结了术法,想必常人根本看不出来。
我这才吸一口江风吹来的清爽之气,惊魂未定地说:“大叔,你怎么来了?”
五岳神君喜忧参半地说:“小阿锁,幸亏我出现的及时?再晚一点,你就夜砧炼了丹吃了。”
我纳闷地看着他,说:“那夜砧还算说话算话,既然他输给我了,想来不会轻易反悔。倒是你,我听金甲神说你被召回天宫了,怎么如今又跑来这里了?”想来又恍然大悟,指着他说:“不会是又被贬到之江了吧?”
他不满意地哼了一声,“阿锁,你就不能盼大叔点好。我等了一千多年才好不容易被召回天宫,屁股还没坐热,你就咒我再次遭贬?”
我讪笑道:“是我措辞不当,神君大叔别见外。你这回来人间,想必是有公务在身了。”
五岳神君这才换上一副“还算你乖”的神色,说:“夜砧出世了,天帝派我先来打探消息。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上你。丫头,你还真是哪里都想插上一脚,前头帮着书生中状元,后头跟妖精们纠缠不清。小心哪天被人剥了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这藏龙洞,根本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不理会五岳神君的揶喻,惊讶地说,“原来这个黑乎乎的江底,叫藏龙洞。不是说龙族都是住在水晶宫里吗?”
五岳神君嘿嘿笑着:“那些住在水晶宫里的,都是得了势的,食天庭俸禄,享百姓祭祀。至于住在这藏龙洞里的,当然是不受待见的了。要知道,这藏龙洞,在一千多年前,正是龙族的禁地,专门安置被驱出家族的神龙。”
我突然脑子里一闪,问道:“难道这夜砧是条龙?”
五岳神君点点头。
我再次吃惊地说:“他竟然真是条龙。”
我回忆了一下夜砧的模样,清淡疏冷的气息,亦妖亦邪的眼神,高高在上的神态,处处都透着凛然不可侵犯。我多次猜测过他的身份,没想到,居然是条龙。
看他的年纪,应当是一条有些年岁的龙。何况他说过,活了不知几千岁。
我想到五岳神君来人间执行公务,遂问道:“难道你是来抓夜砧的?”
五岳神君耸耸肩,说:“以我的能力,未必就能收伏夜砧,只不过先来打探一下动静,没想到他回人间的第一站居然是这里。”
我见五岳神君如此神力都不敢托大,才觉得刚才自己赢了夜砧是何等的侥幸。这一点,想必夜砧比我更清楚吧。他居然还是放了我走。真是庆幸。
只是不知道这夜砧既是龙族,犯了什么样的错误才被驱逐了出来。以至于堂堂神龙,落得跟蛇精们混杂在一起。我差点也以为他是一条蛇。
我又问五岳神君:“如今天庭要捉夜砧么?夜砧知道吗?”
五岳神君说:“他刚从幽冥渊的玄冰窟逃出来,现在恐怕连自己是谁还没有想起来吧。”
我也想起刚刚夜砧那副迷茫的样子,自言自语地说:“我是谁呢,我自己也不清楚。”看来的确不是梦呓,这夜砧是不晓得自己是条龙的,说不定以为自己跟无疆是同类呢。他拿精灵们练功,可能就是想快速恢复自己的灵力吧。
对了,五岳神君说夜砧是从玄冰窟里逃出来的,我正是在玄冰窟里见过的老祖,如果夜砧从玄冰窟里逃了出来,那我的老祖此刻又在玄冰窟里做什么呢?
于是问道:“我老祖姬修不也是在玄冰窟里吗?难道是跟夜砧在一起。”
五岳神君叹了一口气,“姬修在玄冰窟看守夜砧一千年,大概天劫已满,前不久玄冰窟冰岩发生融化,那夜砧趁机跑出冰窟,姬修跟他大战了一场,如今已经散了功了,遗体送回天庭的时候,已经皮包骨头,大概一身灵力都已经散尽。”
我从五岳神君的话里拼凑了一下,终于明白了我是在什么情境下得以与老祖相聚了。
大概这夜砧在一千年前犯了什么事,被天庭打压进了玄冰窟,遣了我老祖留在冰窟看守。没想到玄冰融化,夜砧趁机跑出,老祖跟他大战一场,严重受挫。而我的魂魄在去幽冥渊的路上时,机缘巧合地飘到了玄冰窟,正好遇上了刚刚受伤的老祖,老祖觉得自己受伤严重,又怜惜子孙,于是将剩下的灵力全部渡给了我,让我平空添了千年修为,而他却精疲力竭,大散了功。呜呼,谁说仙身不会死啊!
我气息有些呜咽,难过地说:“老祖老祖……”
我真是对不起老祖渡我的一身修为。居然没有手刃了夜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