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无欢说了话:“父亲,你好些了没有?”
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欢儿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原来是无疆。
无欢对无疆说:“今天的猎物少了点,所以回来的晚。”他倒是乖觉,没有把自己被捉这样的丢脸事说出来。
我听着二人衣物摩挲着,不知道在干什么。又听无欢道:“父亲,我看夜砧教你的神功似乎有点问题,每次发作起来都这般厉害?该不是假的不成?”
无疆好一会儿才接话道:“神功不见得有假,只是我难以参悟。强自修练时总觉得力不从心,所以总会得着魔的迹象。”又自言自语着:“难道是他借此制约着我的行动,怕我背叛他,可是他现在半明白半糊涂,不该有这样的心计啊。”
我揣摩着无疆的话,隐隐觉得无疆被夜砧用什么功法限制住了似的。
我很想借机从袋子里跑出来,可是无疆父子都在这里,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听无疆又说:“也不要管他,欢儿,让你做什么你就尽管去做,咱们现在需要他来指点心法,等我将神功练成,就找个机会把他杀了。哼哼,现在不过是暂居人下而已。何况我看他现在的样子,还没恢复神智记忆,就算有神力,也一时奈我们不能。我若不是贪图他教我神功,还真不怕他。”
原来这无疆揣着的是这副心肠。夜砧与他,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而这个夜砧还好像是个脑筋有问题的人。这一点,我还真没看出来。
无欢说:“父亲,他那副神智不清的样子,能有什么神功教爹爹?”
“陈年旧事,说了你也不明白,他的神功盖世,我也不过才参透其中一成,若真是练成,天底下还有谁能奈何得了我。我无疆就是人间众精之王了。”
听无疆大肆地夸口,我也不觉有些好奇,那个夜砧如此厉害不成。
忽然,无疆又叹了口气,说:“欢儿,这些日子委屈你了。等我练成神功,就杀了夜砧。到时候父亲绝对不会再为难你,让你过自己的快活日子。你若是还是喜欢姬家的那个小姑娘,我允了你就是。不过咱们跟姬家修的是不一样的道,那小姑娘未必会愿意跟你一路。”
无欢半晌才说:“我先去夜砧丹房里。”
我只觉得身子一轻,无欢已经将袋子提了起来,大概是要将我送到夜砧房里。我想着刚才无疆的话,原来无欢是喜欢我的。一股酸酸涩涩的滋味爬上心头,他救我的场景再次在眼前分明。我想,无欢,你既然是喜欢我的,为什么每次都是以令人讨厌的方式出现?
而方焕,是忌惮我的,却每次见我都会擎出一副笑脸。
这就是人与妖的异同么?
可我真的迷惘了,不知道哪种是真,哪种是假。
我听到开门的声音,听到无欢说:“夜先生,今晚的猎物带到。我告退了。”
然后就感觉自己被扔在地上,随后听到关门声,和一阵渐渐远去脚步声。
我心想,完了,我这才刚探到魔窟,就直接被带到了魔王跟前,连一点过渡都没有。本来还以为能借机打探一下他们的洞穴呢,结果自己先成了人家的点心。这运气真不是一般的衰。
我摒了半天呼吸,可房间里,自始至终,一点动静都没有。
又过了好久,我在袋子里实在闷得不耐烦了。想着是不是没有人在啊,不然赶快趁此机会跑出来。反正横竖都是背水一战了,早点死跟晚点死,在房间里死和在炉子里死恐怕都区别不大,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逃了。
于是探探头拱开了袋子。这才看清了房间的面貌。
一间非常简陋的屋子,没有窗户,大概也不需要窗户,四周黑洞洞一片,潮湿湿的,也不知道这屋子在建在地上还是地底下。屋子里也没有什么陈设,唯一打眼的就是房间正中有一个造型奇异的丹炉,里面冒着红红的火光。我走到跟前伸头一看,里面各种各样的精灵原神挤在一起,飞禽走兽无所不有,还有一些,估计原神已经化掉,只剩下一枚内丹。
想想都是同类,我看到这副白骨森然的景象,心里觉得非常不好受。这个夜砧,比无疆的手段更加变态狠辣。
突然身后有冷漠的声音传来,“看够了没有?”
我吃了一惊,赶快转过身子,才发现房间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再看看门,分明还是刚才关着的样子。我根本没有觉察到他何时进来。这个夜砧,真是到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步。
我看夜砧依稀还是那个夜晚见过的样子。可那时我们在方府初见,也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争执,还礼貌地说了几句话。可今天的情景却不同了,我来到了他的洞府,也看到了他的丹炉,接下来要怎么样,恐怕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了吧。
他也奇怪地看着我,大概觉得头一回有如此不怕死的精灵吧。
他淡淡地说:“看清里面是什么了吗?是你自己跳进去还是我帮你进去?”那语气好像在问我是吃米饭还是吃馒头一样。
我也只好摆出一副大无畏的神气,用比他还淡的语气说:“两样都免了。”
他大概此时已经认出我来,说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今天捉来的猎物是你!上次我在方府放过你,这次只能怪你自己运气不好了。”
我闷声回应道:“运气这东西,向来没有准儿的。既然能来到你这里,也见不得就是运气比别人背。我不过是好奇你的身份,所以才想来这里看一眼。不然,这么个破落地方,请我我也不见得愿意来。”
我一向是个嘴比心硬的,输了阵也不输势。夜砧大概第一次见到我这样临危不惧的小精灵,觉得新鲜,于是说道:“难不成你是为了打探才主动被抓住的?呵呵,真是好胆色。我夜砧就喜欢有胆色的人。”
我于是继续说了一句有胆色的话,“那就说说你的来历吧?来人间做什么?还有为什么要抓这些精灵们来炼丹。”
他笑笑,说:“小姑娘,我早就提醒过你,好奇心太重会死人的,有些热闹尽量不要凑的好。没想到你还是不听。”
我哼一声,说道:“到了此时,还藏头露尾的,难道是没脸报家门出来不成?”
他听我骂他,不自觉地摸了摸那张并不年轻的脸,低声说:“家门?”
我趁机说:“对,家门,你出身来历,家门朝向,也得跟咱们交待清楚。”
他再次笑问:“真是个想死得明白的。好吧,你跳到炉子里,我们可以边炼丹边聊天。我们聊上一时三刻,说不定我能想起一点家门的影子。”
我一看他这么快就要催我上路了,心想这可不好,我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呢,就在炉子里化成灰烬了。于是激将他:“别这么着急炼丹,我们可以先舒活一下筋骨。你不如划出道来,如果我输了,就自己跳到炉里去,也不劳你动手。”
他托了一下下巴,点头道:“听起来似乎有些意思。比我自己把你拎进去好多了。”
我赶忙插话道:“我还没说完呢,要是我赢了呢?”
他茫然地看着我,说:“还有这种可能?”
他如此瞧不起我,真叫我情何以堪。于是挺挺胸,正气凛然地说道:“人生充满各种可能,还没有开始比,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输。若是我赢了的话,你就放我走。怎么,敢不敢试?”
夜砧不怒反笑:“好,有胆色,我就让你试试,若是你赢了,一定会放你走。”
其实我如此不畏夜砧,无外乎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反正都是面对面碰上了,二是紫玉说过,你得了老祖的灵力,恐怕修为千年都不止。
今日我姑且孤注一掷,看看能不能跟夜砧斗上一斗。
夜砧却又沉下脸下,阴森森地说:“若是你输了,就等着在我这丹炉里化了骨肉,再将七魂六魄一点点散尽,我会把你的内丹一点点嚼碎,进到我肚子里。你生得还不算难看,估计吃起来味道不至于难闻。”
他说到最后,脸上的肌肉耸动,牙齿都有些咯吱吱响,我饶是再不怕死,见他用这么一副骇然的样子细细描述我的死状,听了也不免心里发毛,倒吸一口凉气。
“啪嗒”一声,屋角有一滴水落下。
我在此等关头,居然扯了一句无关紧要的,问道:“外面下雨了?”
夜砧哼一声,说:“这里是长江底,下什么雨。你听到的声音不过江底潮湿,渗进来的水滴罢了。”
我的天,怪不得左转右绕,怪不得如此沉闷潮湿,原来是在长江水底。这离着地面还不知有几千丈,我今日就算赢了,估计也逃得不易。
我大概被江底的湿气薰坏了脑子,居然又傻傻地问了一句:“你干吗不去江中的水晶宫算了?”
夜砧哈哈一笑:“你这个小姑娘还真有趣。这水晶宫,我不是没打过它的主意,只可惜江龙王老头现在还不肯让出来。待我功力全部恢复,我谅他也不敢跟我说个不字。”又阴森森地看看我,说:“别再跟我拖延时间了。开始动手吧。看在你勇气可嘉的份上,我让你五十招。”
我大概是在人间买卖做多了,这个时候仍然没忘了讨价还价,跟夜砧商量道:“改让一百招行不行?”
夜砧或许被我搞得有点糊涂,说:“一百招就一百招。”
狭小的丹房里瞬间风起云涌,我凝聚起十成功力,强烈的气息地将衣裳鼓鼓地撑了起来。夜砧见我这副全然不顾的样子,点了点头说:“怪不得有这样的胆色,原来年纪轻轻就有一身好修为。可惜今日也得葬送我这里了。”
我不理会他的轻蔑,继续催动内力,双掌渐渐转为赤红色,用力一推,两排烈焰就冲夜砧而去。
他惊奇地“咦”了一声,迅速挪了身子。烈焰沾上了他身上的柴门,霎时燃烧起来。他刚刚站定,我下一掌又至,有承让在先,他只好再次闪避,这回桌子和椅子也烧着了。
他皱着眉头道:“你这是想把我的屋子给烧了吗?”
我笑道:“说好的要让我一百招,你可不能食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