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鼻子哼出一声笑，“咱们有什么好说的。”我一见无欢就难免想到稚吉，复狠狠地说：“我不剥了你的蛇皮就已经便宜了你。”

　　他终于被我激怒了，也变了脸色：“姬阿锁，你不要欺人太甚，别以为就你帮手多，死了一个兔子转眼又勾搭上一个。谁知道人家有没有把你瞧在眼里。怎么样，书生不要你了吧？整天妄想着做人，以为变了个狐媚样子就能迷惑得了男人？”

　　我被他的话气得几乎吐血，蛇的嘴果然比什么都毒。

　　我冲他喊：“对，我就是想在人间迷惑个男人，你管别人有没有把我瞧在眼里，总之你这样的，连方焕的脚趾头都比不上，白送给我我也不稀罕。”我说到最后，几乎含了点眼泪，谁叫他跟我提方焕。

　　我蓦然觉得，方焕如今已经成了我心头一块没愈合的伤，不管谁戳，都生生地疼。

　　那旁边叙旧的两人，想来话题不如我们这边的精彩，被我与无欢的争吵吸引了过来，他们先围观了一下，见我二人虽然还未开打但你争我吵比打架甚是激烈，于是也开始加入战况。

　　被玄夜叫作紫玉的姑娘插嘴进来，张口就说：“阿锁，杀了他。”

　　我本来正捧着心口疼，被她这么一嗓子喊，心口突然就不疼了，心想下界的姑娘们个个生得貌美如花，结果行起事来却果断老辣。尤其当我后来得知紫玉姑娘原是天上下凡的小仙时，那份惊诧更不待言。精灵们修仙，一个个谨小慎微，齐心向善，见了噬血杀生的都恨不得绕着走，生怕一个错失，几百年修为入了魔障。谁知天上的神仙们根本没这么多忌惮，该杀就杀，当剐则剐，哪里像畜生们胆小怕事，杀个人也前思后想磨磨叽叽。

　　我斜了无欢一眼，心想，还捉人家姑娘，怎么样？碰上狠的了吧。

　　无欢大概也没料到这姑娘刚才还被他追得气喘吁吁，此时不过才站稳身子，难道因为突然多了两个名不见经不传的小帮手，就立马抖起威风了。

　　不只无欢，我也是这么想的。

　　事实上咱们想错了，这姑娘天生胆子大，本领也不比咱们小，她今天之所以逃得飞快，不过是嫌弃无欢身上的蛇腥味儿罢了。这话当然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不然这个时候我一定很乐意转述给无欢听。

　　虽然我对成仙不成仙的没什么兴趣，但要是为了满足紫玉姑娘的杀欲而开了杀戒，也着实太没有节操。于是我很干脆地把这个活计推给了她，说：“我怕做的不合您意，还是劳烦姑娘亲自动手吧。”

　　我说完就轻巧地闪在了一边，其实心里也好奇这姑娘的修为，明明您刚才还在逃命，这会儿却胆子比谁都肥。

　　她吃吃地笑了笑，挽挽袖子就准备上前，玄夜适时地捉住她的手，似乎不想让她前去送命。

　　我看着玄夜那股粘乎劲儿，心想，好啊，有了姑娘就不要妹妹，刚才她让我出手杀人的时候你怎么不来捉住我的手呢？

　　人家姑娘根本不领玄夜的情，反手握了一下他的手，像是安抚，还说：“等我解决了他咱们再叙旧。”

　　我听了她的话也不免佩服她的胆色。看看人家，先不管本领大小，光这副面对强敌依然云淡风清的阵势就不是咱们能比得了的。

　　我特意让了让身子，生怕挡住了旁边的无欢。无欢铁青着一张脸站着没动，他出山这么久，大概跟着魔王老爹横行惯了，人间一路畅通无阻，今天突然迎面来了个逆着行的，估计也觉得新鲜。

　　紫玉姑娘从袖子里抽出一件东西，我只觉得眼前亮晶晶一晃，看清了才知道是根缝衣裳的绣花针。若叫常人看了，心里指定想，这里是战场又不是绣房，姑娘您当来这里绣花不成？

　　可咱们不是常人哪，何况她这根小银针在夜色里闪闪发光，精钢铁打似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器，别说我和玄夜，就连无欢的身子都不由了动了一下。

　　她一手捏着针儿，一手掩着鼻子，笑吟吟地往无欢跟前凑，嘴里还说着：“这根璇玑针，可是好久没饮过蛇血了。”

　　无欢听到‘璇玑针’三个字，脸色突变，疾步退了后。

　　定了定，又拱手道：“姑娘见谅，无欢今日冒犯了。”

　　紫玉见他一退，也没有再往前来，淡淡说：“连我都敢抓，谁借你的胆子？”

　　见眼前的场景反了个儿，我跟玄夜面面相觑，这才知道了谁才是今天的厉害角色。

　　那玄夜大概更没想到这姑娘有如此能耐，眉头紧蹙，手指节都攥得发了白。我瞧他的脸色，估计他并不是担心紫玉姑娘，八成也是不清楚这姑娘的来历罢了。这样想，心里痛快了点，想来他俩也不过是近来才勾搭上的。

　　无欢说：“在下也是奉命行事，无意中冒犯璇玑宫姑娘，触怒仙颜，还请姑娘原谅则个。不知道姑娘仙号是？”

　　那姑娘鄙夷地看他一眼：“凭你也配知道我的名号？奉命行事？奉的是谁的命，行的又是什么事？”

　　无欢踌躇了一下，大概是在想要不要说实话。此时江那边传来一声轻啸，无欢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瞧，又看一眼紫玉姑娘，也不答话，突然卷了阵风逃了。

　　因为他们二人刚才的对话，我跟玄夜总算听明白了，这姑娘是璇玑宫出来的人。啊，璇玑宫可是天上的仙宫，那璇玑宫里的姑娘，可不就是天上的仙娥么？我瞧玄夜一眼，心想，这回赚大发了，直接勾搭上天上的仙子了，可真给咱们姬家挣脸。

　　再看看这紫玉小仙，长发低垂，修眉俊眼，一身白绫裙子，衣角上绣了淡淡如意云纹，腰间淡色丝绦上系了块青玉。这身装扮，也看不出在天宫中品级如何。

　　玄夜却沉着一张脸，看不出半分喜色，咦，难道仙女不比山里的姑娘好吗？獐子大伯家的七丫头，山松太爷家的小孙女，哪一个能比眼前的紫玉姑娘漂亮？嗯，能勉强与之一比的，恐怕只有烟波小渚里的兰花精蔡阿娇吧！这样一想就觉得扯远了，玄夜不过就到过洞庭小站了一会儿，哪有什么空闲跟蔡阿娇私订终身啊。

　　我正瞎寻思着，紫玉姑娘已经收了针，又笑吟吟地走到玄夜跟前，伸手把玄夜眼前晃了晃，唤他道：“唉，回神了！”

　　玄夜勉强一笑，说：“玄夜有眼无珠，不识姑娘是天上仙子。”

　　那紫玉却把手一背，两眼望天道：“听起来怎么这么酸呢！十年前你见我时，可不是这般谦卑！怎么，我有了仙子身份，就不能跟你平等做朋友了么？”

　　我拍手道：“言之有理。咱们有个仙子当朋友，那可是磕头都碰不来的荣耀。紫玉姑娘，阿锁这厢有礼了。”

　　她见我装模作样地施礼，扑哧一笑：“玄夜说的那个鬼灵精妹妹，就是你啊！好了，咱们见过了。”

　　我见她并不端仙女架子，言辞间又活泼动人，山间畜类没有她的清雅之气，人间姑娘又比不得她的率真，啧啧，这紫玉小仙，真是叫我喜欢得紧。

　　我捅一捅犹自楞神的玄夜，说：“什么时候结识的紫玉小仙，快快从实招来。”

　　紫玉也捅捅玄夜，说：“嗨，说话啊，傻了啊？”

　　我看紫玉那眉眼含情的样子，仿佛我见到方焕时也露出过这样的笑，也许陶醉在爱情里的每个姑娘都会说自己心爱的人是傻子，所以我断定，这紫玉姑娘，绝对是看上玄夜了。只是不知道这玄夜怎么回事，刚才还握着人家的手眉来眼去，一晃功夫就变了言辞。都说女人心是海底针，我看这男人的心也如同天上的云，同样叫人捉摸不透。

　　我心眼细，想起来紫玉刚才说过的‘我有了仙子身份，就不能跟你平等做朋友了么？’

　　于是悄悄拉拉紫玉的衣角，说：“你是不是没告诉过他你是仙女啊？”

　　紫玉点点头说：“我这不刚刚告诉了么。”

　　我只能对仙女们的智商表示意外。原来不是成了仙的，就个个聪明绝顶，这紫玉小仙，绝对是天上的一朵奇葩。

　　于是我又悄悄地指了指玄夜说：“他可能生气了。”

　　紫玉不解地问：“生什么气？”

　　我此时要不是顾忌她的仙女身份，真想折枝榕树枝抽她的手心，于是提了提耐心，说：“他可能是生气你没有早早告诉她你的身份。”

　　“哦！”仙女的脑壳终于活络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只听紫玉说：“玄夜，我不是没想告诉你来着，只是那天没找着机会说。”说着指指裙子上的丝绦说：“看，你送给我的丝带我都还戴在身上呢，玄夜，我可是在人间等了你十年呢。你怎么今天才来？”那个样子，仿佛再说下去，泪珠儿就要洒到玄夜身上了。

　　我看看她裙子上的丝绦，正和十年前玄夜送我的一模一样，我的那根正系在狐狸洞里的帐子上，跟这姑娘的只是颜色略有不同罢了。想来玄夜当时在铺子里多买了一些，顺手就给了这姑娘几根。当然，也保不准是玄夜买了送给姑娘的，挑带着给了我几根。

　　不管怎么样，玄夜私相传授，终于惹来桃花了。

　　玄夜大概头一回见除了我之外的姑娘在他面前抹眼泪，而且还是仙女姑娘的眼泪。他终于不再沉着脸，而是扶住紫玉的肩膀，说：“对不起，我回山了，没来得及给你说一声。”

　　那紫玉顺势就倒在了玄夜怀里，捎带着冲旁边的我挤了挤眼睛，那眼眶里哪有什么眼泪，明明笑得比狐狸还狡诈。偏偏玄夜闭着眼睛，一脸深情，什么也没瞧见。

　　剩下旁观的我拊一下额头，乖乖，如今天上的女神仙比山精们还不矜持，我真是开了眼界。

　　不过，听他俩十年十年的说，我掐指一算，玄夜刚好在思过崖面壁十年，难道他俩是这之前遇见的？

　　哼，玄夜瞒着我的事情可真是多了去。

　　这二人天雷勾地火旁若无人的亲密样，我真怕看多了长针眼。于是故意咳咳了几声，做棒打鸳鸯。

　　玄夜听了还好，紫玉却不满意地瞪我一眼。

　　哼哼，真是仙子做惯了，也自以为是得很。唉，恐怕也就是位蛮横的小仙罢了。

　　我清了清喉咙，说：“江边如此清凉，二人的风月，还是换个地方再叙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