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裕通慌乱之下,右脚朝前使劲来一招“龙抬头”,脚尖踢中老者后脖颈,但却像碰了钢铁一般作疼,不过老者也是一时被踢了个措手不及,脖子一直,身子一提,沈裕通抓紧机会,双手贴地,往前一蹭,身子迅速滑出。
好不容易从老者控制下抽出身子,沈裕通赶紧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转身就逃,老者却像一只发疯的野兽般在后追赶。
此地不大,沈裕通不停绕圈,老者双手双脚都被镣铐所束缚,手脚之间另有铁链相连,且看样式,均不轻于自己,可奔走起来,却是健步如飞,自己不过手上带了一副镣铐而已,竟跑得气喘吁吁,回头一看,老者即将追上自己。
沈裕通匆忙之下,瞧见前面一颗较为高大的树木,想都没想,一脚踩上树干,右掌贴上,使出“猴子上树”的功夫,三两下便站到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上,紧贴树干,满头大汗。
老者来到树下,二话不说,朝着树干拍出一掌,瞬间整颗大树摇晃起来,沈裕通双脚也是不稳,摇摇欲坠,情急之下一跃而起,跳到旁边一颗树上,可是由于所戴镣铐的重量,沈裕通难像往常一样发挥,没能跃到树枝上,只是将其抱住,下半身吊在半空,脚底离地约莫一丈。
老者看着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正要朝自己赶来,而他听见耳畔微有“呲呲”之声,一瞥树枝,似要折断,心里叫苦不迭。
老者踏步至两树之间,忽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双手拍着胸脯,继而呕出一口鲜血。
沈裕通艰难一回头,望见这一幕,微微一怔,目现茫然,随即迅速落地,头也不回地跑开了,老者也并未继续追赶。
沈裕通跑回岩道出口,撑着岩壁,气喘如牛,回头瞧林子看,不禁寒毛直竖:“那老人不会过来吧?”
正自担忧着,便见一人影颤颤巍巍从林中走来,沈裕通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迅速看看四周,想都没想便立刻挤进岩道中去。
那老者浑身被铁链束缚,走来之时,不时“砰砰”的交击声,离沈裕通还有两丈之时,双腿软倒,打颤的右手伸向沈裕通,咬牙切齿,似乎正忍受着什么折磨。
沈裕通见到老者如此,也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不知他到底是怎么了。看他趴倒在地,犹豫再三,沈裕通走出岩道,靠近老者。
老者斜视沈裕通,忽然大喝一声,上身腾起,右掌朝他拍来,沈裕通大惊,双掌齐出,左掌抵在右手背上接下,与老者掌心相碰之时,却为之一震,连忙收手,不由自主后退多步,心中一凛,暗道:“好深厚的内力。”
老者似乎一时无法起身,翻了个身子,仰面朝天,双掌不停拍着自己的胸膛。
沈裕通琢磨道:“他这样子,莫非是由于走火入魔?修炼正宗内功,讲究志为气之帅,而这老人方才那一掌虽然劲道十足,但真气却好像紊乱不已,怕是走火入魔,气不从意,反而扰乱了自己的心神,发疯或许也是因此吧?长此以往,那他不是很危险吗?”这时倒为这陌生老者担忧起来。
在泰山之时,沈裕通与任宜潇闲聊,聊到内功修炼,他不禁称赞起任宜潇进境非凡,任宜潇为人谦逊,毫不隐瞒地说出《内功要经》之事,且大方地将《内功要经》借他一阅。
沈裕通天资聪颖,将《内功要经》细看数遍,记下了许多内容,并加以修习,因此自己这将近一年来功力大有长进,已然接近“小天通”,否则,方才老者那一掌之下,他怕是受伤不轻。
此刻,沈裕通回忆经中内容,想起其中曾写道:“天之道,其犹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人之真气,丰沛有度,或益损如之。”
沈裕通盯着老者,想道:“这老人走火入魔,此时内力怕是超出能承受的限度,但他现今这模样,也没法自己散去。等等,经中曾讲到引渡他人真气的法子,我要不要试试?”眉头紧皱,这老者功力也许是“周天游”的境界,自己尚未达到“小天通”,若是贸然替他引渡,万一其真气如江海倒灌小溪一般,自己承受不住该当如何?
“不如我先试试,实在不行,我快些收手吧!”沈裕通如此想道,一咬牙,跑向老者,老者双掌自下而上拍来,沈裕通趁机直接对上,使出那渡劲法门。
没过多久,沈裕通双臂发麻,紧接着颤抖起来,感到体内有一股越来越大的劲力压迫着五脏六腑,仿佛要将其压成一团,一时惶恐不已,本欲收手,却见双手已然难以抽出!
沈裕通瞬间面如土色,暗道:“完了!”可是虽这么想,心底里却还是不肯放弃一丝希望,默运内功,使出自身真气相抗,咬牙切齿,只觉将自己浑身真气都用尽了,朝天大吼一声,与老者双掌脱离,身子却同飞起似的往后摔出,直撞在一颗树上,落到地面,视野渐渐模糊,随即不省人事。
等到沈裕通睁开双眼之际,首先映入眼帘便是一片星空,侧首一看,一堆火正自燃烧,他一奇,正欲起身,但觉浑身骨头散架似的作疼,坐起身子都有些艰难。转一转手臂,活动筋骨,可是左臂皮肉一疼,他方才意识到牵动了之前的刀伤,想必伤口又开裂了,只好苦笑一声,垂下左臂。
“你醒了!”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沈裕通揉揉眼睛,顺着声音一看,原来是那老者,此刻正在火堆一旁盘腿而坐。
沈裕通试探着道:“前辈,你……你……”老者淡淡道:“放心吧!现下老夫没发疯。”沈裕通闻言,总算松了一口气。
老者瞥他一眼,道:“你这小子倒有些能耐嘛!竟能帮老夫渡出一部分紊乱的真气。”沈裕通恭声道:“举手之劳,晚辈自当尽力而为。”
老者轻哼一声,道:“你就不怕救了不该救的人吗?”沈裕通怔然半晌,道:“我看前辈不像恶人,况且前辈之前内力虽紊乱,但晚辈还是能感到乃是正宗内功,并非旁门左道。”
老者叹道:“善恶在人心,看外表能看出什么名堂?跟学的武功又有哪门子关系?你这小子,看着聪明,没想到这么稚嫩。”
沈裕通脸上一红,老者往火堆里加了几根树枝,问道:“你小子年纪轻轻,但内功造诣已经不凡,适才也足以相助老夫,师从何处啊?”
沈裕通略有犹豫,最后还是如实道:“晚辈沈裕通,岱宗派弟子,原是寒光流弟子,后有幸被掌门收为弟子,记名在日照阁。”
老者捋捋长须,道:“岱宗派吗?如今还是岳万仞岳掌门吗?”沈裕通点点头,问道:“前辈认得家师吗?”老者道:“三十多年前老夫跟他见过一面,哦,那时他还没当掌门,并且我与他也只是随便交谈了几句话而已。”
老者忽道:“你出身寒光流,不过老夫听说岱宗派寒光流以刀剑兵刃见长,不过你的内功也算不错,放到江湖上,跟与你差不多年纪的人相比,应当名列前茅。”
沈裕通谦逊一笑,道:“前辈过奖了,晚辈的内功与一位朋友相比,那就不值一提了,他比我还小上一两岁呢!不过已入‘小天通’之境。”
老者微微惊愕,道:“竟有如此人物,能在二十岁上下时达到‘小天通’境界,老夫平生所见不过两三人罢了,现下的江湖竟还能出现如此人物。”
沈裕通道:“他出身苍穹派,乃是‘剑凌苍穹’常太息常大侠的关门弟子。”老者惊道:“苍穹派弟子?以前就听说苍穹派‘涵虚太清功’精妙无比,可惜未有机会见识,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果然名副其实。”
沈裕通解释道:“不过我这位朋友其实也是继承了常大侠临终时所传功力——”
“什么?常大侠去世了?”老者双目圆睁,急切相问。
“没错,是在去年初去世,快两年了。”沈裕通颔首叹道。
老者长长一叹,仰望夜空,道:“中原武林,又一个高手飘零,可惜可惜。”
沈裕通继续道:“还有,我们两人内功能有此进境,其实还得益于一本书,叫做《内功要经》,听说是道衍和尚所著。”
“道衍?”老者奇道,“这老和尚还在世吗?”
沈裕通答道:“也是去年逝世的。”老者闻言又叹一声,继而问道:“小子,那里面可有什么散去体内异常真气的法门?”
沈裕通思索片刻,道:“自行散功可以吗?”老者闻言直摇头,道:“那样的话,岂不是我内功的根基都得动摇了,不行不行。”
“前辈难道还没好?”
“当然没好,你当自己真有那么厉害啊?”
沈裕通面红耳赤,低头不语,老者问道:“如今是何年何月?”沈裕通不假思索道:“永乐十七年冬月。”
“永乐十七年,十七年,竟然已经到十七年了!”老者不住叹息,“老夫走火入魔、被关在这儿已经快九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