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泰山下起了绵绵阴雨,商夷一直陪着任宜潇在他房内,感到困乏,便以藕臂为枕,在桌上睡着了。
任宜潇拿过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转身走到门口,望着院子,树旁已经烟雨朦胧,一阵冷风窜来,直拂其身,弄得他不禁有些瑟瑟发抖,毕竟快入冬了。
他正欲转身回房,却见外面一个人影走入小院,打着一把伞,步伐匆匆。
“任公子!任公子!”外面那人喊道。任宜潇一怔,竟然是来找自己的,连忙迎上。
那人杂役打扮,身材高大,虽打着伞,周身却仍被淋得湿漉漉的。
“有何事吗?”
“任公子,掌门有事找你!”
“是吗?在哪儿?”
“日照阁那边,快过去吧!”
任宜潇应了一声,回头拿来一把伞,撑开随其而去。
日照阁虽名为在日观峰,其实建在日观峰山脚幽深之处,而客居则在日观峰另一侧,即使天气晴朗,一般人也可走上一炷香工夫。
如今雨天,小路泥泞。两人走了许久才到日照阁门口,任宜潇裤腿旁沾满了泥迹。
日照阁规模不大,里面最多时不过二十个弟子,而此刻似乎空无一人。除了雨声,可谓一片寂静,任宜潇皱起眉头,问道:“岳掌门在哪儿?”
那人道:“应该在授业堂二楼的书阁吧!小人还有事忙,劳烦公子自行去吧!”任宜潇一抱拳,谢道:“有劳了!”目送那人离开。
任宜潇跨进日照阁大门,绕开训诫堂。日照阁平时除了传授出色弟子武艺外,还掌管着岱宗派门规刑罚,迈入大门,首先就是见到训诫堂,犯了较大错的弟子都得在这里被训受罚。
训诫堂之后便是日照阁弟子的习武场,十丈见方,连廊为边,四角各有一颗大松树。通过连廊,便可直到授业堂。
授业堂所在便是“日照阁”,即日照阁建立之初的首座楼阁,共三层,第一层为授业堂,第二层为书阁,第三层则供出色弟子静修。
任宜潇走到授业堂门口,拍了拍裤脚泥渍,喊了一声“岳掌门”,里面却无人响应,微觉奇怪,便轻轻推开大门,缓步走入,左顾右盼,静下心听,似乎没有一点响动。
见旁边通往书阁的梯子仍然架着,便走过直接爬上。
脑袋伸上书阁一叹,大吃一惊,里面两排贴边书架竟然横倒,书籍散落一地。任宜潇赶紧上前察看,更是失声惊叫。
“陶阁主!”任宜潇赶紧上前扫开混乱的书籍,扶起倒地的陶笑之,却发现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任宜潇听见附近连廊上有走动声,连忙大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不多时,两个人爬上书阁,看见这副景象,同样大惊失色。
任宜潇回头一看,一人是沈裕通,另一人身子健壮,浓眉大眼,一脸惊怒,任宜潇见过他一面,此人名唤曾宏,亦是日照阁弟子。
两人赶紧上前扶住陶笑之,见他毫无反应,沈裕通大喊“陶师叔”,曾宏又哭又喊,叫着一声声“师父”。确认陶笑之已然离世,曾宏一把瘫坐地上嚎啕大哭,沈裕通则是一脸悲愤。
“宜潇,这是怎么回事?”沈裕通抑制住泪水,问道。
“不清楚,我也是适才上来,一到这儿,便已见到这样子。”任宜潇叹道。
曾宏擦干眼泪,狠狠瞪向任宜潇,道:“我师父的身子还热着,恐怕被害没多久吧?”任宜潇听出了曾宏话里的意思,脸色微变,道:“曾兄,你此刻心情我能理解,可我也是被岳掌门传唤才来此处的——”
“什么?”沈裕通惊呼一声。
“怎么了吗?”任宜潇疑道。
“告诉你!掌门他现下还在桃花峪那边与古掌门、罗庄主他们一起清点今日运到的物资呢!怎么会叫你来这儿?”曾宏起身怒喝。
任宜潇一时有些头昏脑涨,怔然道:“这……可是方才有人……”
曾宏大喝道:“姓任的,你是不是觊觎我岱宗武学,想趁着日照阁人少之时来浑水摸鱼,结果被我师父发现,这才杀人灭口的吧!”直欲抡拳上前,沈裕通连忙劝阻道:“曾师兄,冷静!”
任宜潇心下也不禁有些来气,但想到他也是由于师父被害才愤怒至斯,因此依然和气道:“曾兄此言差矣,我任宜潇虽然武功低微,但绝不至于做出此等有违武林道义之事,别说晚辈不敢与陶阁主动手,就算动手,又怎会是陶阁主的对手呢?曾兄未免太过高看任某了。”
曾宏冷冷道:“光明正大自然不是我师父对手,暗中偷袭也许就能得逞了吧?”沈裕通喝道:“曾师兄,少说两句!”曾宏冷“哼”一声,他虽是沈裕通师兄,但是沈裕通乃是掌门亲传弟子,自己平时也对其人颇为佩服,因此不再与任宜潇动口。
任宜潇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沈裕通默然片刻,道:“曾师兄,此事重大,你速去桃花峪将掌门他们请来,这边交给我们。”
曾宏怒瞪任宜潇一眼,赶紧下楼前往告知岳万仞等人。
沈裕通凝望任宜潇,见他一脸委屈不忿,安慰道:“宜潇,曾师兄性子直,还请你多多见谅。”任宜潇轻轻一叹,道:“没事,出了这种事,怨不得他。”
沈裕通问道:“宜潇,你说是被掌门叫来的,那么是谁知会你的?”任宜潇老实道:“是一个杂役样子的人,长得挺寻常,也说不出什么出众点。”
沈裕通忙道:“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任宜潇摇摇头,道:“真想不出有什么奇怪地方,感觉挺一般的,干脆咱们将派里的杂役们都找来,我指认一下吧!”瞥见沈裕通裤脚虽然有些湿,却无甚泥迹,奇道:“咦?裕通,你们是一直在日照阁吗?”
“不是啊!我与曾师兄也是从外面赶来的,这些日子每日申时由我们两个回来看看这边情况。”
“那你们怎么没沾上多少泥啊?我走过来裤脚满是泥呢!”
“路这么泥泞,再加上为了快些,我们自然动用轻功过来啊!老老实实走来的话,确实会沾上不少泥。”
任宜潇恍然大悟,摸摸脑袋,道:“原来如此。”猛地想起那人来到客居处的情形,眼睛一亮,大叫一声,道:“有了!”
沈裕通一脸疑惑,问道:“怎么了?”任宜潇忙道:“叫我那人虽然衣服被雨淋湿不少,但我见他身上并未染上多少泥迹,这样看来他也是身怀武功之人,使用轻功快些来到我这边。而我来时,则是老老实实跟他走来,弄得裤腿净是泥。”
沈裕通茅塞顿开,脸色一沉,道:“这么说,很可能便是他杀害了陶师叔,然后赶快到你那边,谎称我师父找你,将你带到日照阁来,发现陶师叔,并且算准我与曾师兄前来巡察之时,好让我们误会是你所为。”
任宜潇双眉深锁,道:“看来就是这样了,只是——”沈裕通道:“只是这样嫁祸的手段有些拙劣是吧?”任宜潇颔首。
沈裕通摇头道:“宜潇,这样看着确实拙劣,但不管怎样,你都会带上杀害陶师叔的嫌疑,再说,若不是我与你相交较久,像曾师兄这般不马上怀疑是你了吗?”任宜潇一愣,哑口无言。
半个多时辰后,外面已经有了人声,并且为数不少。
“怎么样了?”岳万仞首先冲上书阁,全身湿透,脸庞之上流淌着的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想必是听说此事后,连伞都顾不上带便急忙赶来此处。
见到陶笑之的遗体,神色凝固,怔然道:“陶……陶师弟……”紧接着其身后传来一声大叫,一个人影扑到陶笑之身上,抱着他的遗体痛哭,喊道:“师弟,师弟!快醒醒啊!快醒醒啊!”不停摇晃,正是程方甲。
沈裕通轻声向任宜潇解释,原来程方甲在岱宗派时,与陶笑之最为交好。前些日子,陶笑之前往沿海请他帮忙赈济,程方甲见到是他,二话不说便爽快答应,还亲自来泰山帮忙。
紧接着来到的是萧桐影,见到这一幕,花容失色,不禁倒退两步,双手捂口哽咽起来。
岳万仞抑制悲痛,上前道:“程师弟,先将陶师弟带下去吧!”程方甲抽泣着,一把背起陶笑之,众人下楼。
来到楼下授业堂,这儿的人更多,曾宏低头握拳站立一边,身旁还有罗文韬、古长青、兰易、盛峰,门口还站着景卉等几个日照阁弟子。
待得他们见到程方甲背上的陶笑之时,纷纷失色。几个男弟子赶紧上前摇晃,不见其反应,失声大喊起来。景卉直接泪如雨下,萧桐影双目泛红,不过还是走到她身边细声安慰。
等到任宜潇跟着下来时,曾宏怒指任宜潇,喝道:“姓任的,你快说是怎么回事?”一时,数双眼睛齐望向任宜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