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宜潇已将商夷安放床上,由唐振施针,自己与唐赛儿站在一边,忍不住向她问道:“唐女侠,裳……叶姑娘怎么会在这儿?”
唐赛儿叹道:“前些日子我手下一个小寨寨主山贼本性不改,路上得罪了叶妹妹一行,我赶到见到她如此功夫,便想结交,又得知她是为找你而来,便请他们来到山寨小住,可以等你。”
任宜潇轻轻道:“她干嘛还来?”见唐赛儿目中有几分疑惑,不想让她再多问此事,便道:“小颀呢?”
“卫少侠?”唐赛儿道,“哦!他在叶妹妹来前一日便走了,不过说了过些日子会回来看看,你们有没有来,也许马上就会来。”
任宜潇一思索,道:“唐女侠,若是小颀在这几日能来的话,还请劳烦告知一声,请他到乐安州去帮我一帮。”
“乐安州?”唐赛儿迟疑片刻,道,“你去那儿干嘛?”
任宜潇回望商夷,面色微沉,道:“取药,不过也许不容易。”
唐赛儿见他如此,有些疑虑,但还是颔首道:“好,我会记得的。那让他到哪儿?”
任宜潇眉头微蹙,默然许久,道:“让他到汉王府附近瞧瞧吧!”
“汉王府?”唐赛儿一惊,道,“难道这药材要去汉王府取?”
任宜潇点点头,唐赛儿恨恨道:“那汉王朱高煦仗着皇帝儿子的身份胡作非为,听说为了打次猎,还驱逐了一地百姓一个多月,丝毫不顾他们,这年头灾荒,他这王爷却还做得舒舒服服的,若有机会,我非带着弟兄们打到乐安州去,擒住这家伙,非将他剥皮抽筋不可!”
任宜潇试探道:“唐女侠,若朝廷赈济,你们还是继续……继续留在卸石棚寨吗?”
唐赛儿冷笑道:“朝廷赈济?别开玩笑了,粮食银子一路发下来,早就被那些狗官给吞得不足一成了吧?哪还能赈济得了这么多百姓?要我看,最好的法子就是打进官府,开仓放粮!”
任宜潇听得有几分悚然,若真闹了起来,他们能与朝廷对抗吗?
唐赛儿继续道:“前两日官府派来了几人,说来向我们招安。那领头狗官说起话来,真是咄咄逼人,说什么上头法外开恩,不追究我们攻破益都县城,让我们交还一半粮食,便给我们封官,还说我们不懂感激涕零。这些话,听着真恼人。”
任宜潇急问道:“那接下来怎样了?”唐赛儿道:“宾鸿,就是方才我身边持刀那位,忍不住大骂,紧接着一挥刀,那狗官当场人头落地。”
任宜潇大惊失色,方欲再详细询问,那看门汉子急匆匆跑来,喊道:“佛母,不好了!那叶姑娘在门口忽然吐血了!”
唐赛儿尚未开口,任宜潇脸色忽变,冲出如风,直到大门外,见别克与涛拜竟还在争论着什么,宋月瑶不忿地望着两人,萝珊则扶持着叶裳华。
任宜潇如一道烟般,倏忽间来到叶裳华面前,一把抓过她的皓腕。叶裳华见是任宜潇,美目之中流露几分幽怨。
别克与涛拜方才还在争论由谁将叶裳华抱进去,当下见到任宜潇出现在师妹面前,气上心头。
别克大喝道:“混蛋滚开。”右手成爪,直抓任宜潇肩头,只是一招寻常的擒拿手功夫,不过他将这些功夫苦练多年,施展起来得心应手。
别克手指刚碰到任宜潇左肩,忽觉一股气劲袭来,五指之间似有什么东西胀起一般,继而手臂一震,后退多步。
任宜潇丝毫不理睬别克,只淡淡道:“你的脉象有些异常,到底怎么了?”叶裳华面无表情,道:“旧伤还没好罢了!”说完,便欲挣开他的右手。
任宜潇输入一道真气,其间握着对方柔滑的玉手,心神微荡,连忙暗骂自己:“任宜潇,你难道一见到她,便把持不住了吗?”
涛拜见他抓着师妹手不放,怒不可遏,喝道:“快放开我师妹!”一腿横扫,别克心知任宜潇不简单,忙喊道:“涛拜不要!”
涛拜腿如扫帚,直击任宜潇小腿,任宜潇并未躲闪,反而右腿侧移迎上。涛拜击中,只觉小腿碰到了装满水而鼓鼓的水囊似的。
叶裳华淡淡道:“两位师兄,不用担心,他在帮我疗伤。”别克与涛拜都涨红了脸,默默退到一旁。
“好了!”任宜潇放下叶裳华的柔荑,转身望见唐赛儿已然站在一边。
唐赛儿上前问道:“叶妹妹,你怎么了吗?”叶裳华淡然道:“多谢姐姐关心,我已经没事了。”
任宜潇想道:“卸石棚寨杀了官府招安来使,必然惹怒官府,若是官府前来剿灭,该如何是好?我该不该把夷儿放在这儿?”不禁犹豫起来。
唐赛儿对任宜潇道:“任少侠,我想要不让商家妹子到另一座山的小院里休养吧!就是叶妹妹这些日子住的那边,要安静许多。”
原来,唐赛儿知道自己寨里多是粗豪男子,叶裳华这般天仙似的少女怕是不习惯与他们同住寨中,而在数里外的另一座山上有一处木屋小院,便让叶裳华会同她的两个师妹住在了那边。别克与涛拜的话,便在寨里住下。
任宜潇道:“这……合适吗?”瞥向叶裳华。唐赛儿问道:“叶妹妹意下如何?”叶裳华默然颔首。
唐赛儿笑道:“那边离这儿不远不近,万一官军来了,也不会将商家妹子牵连进来。”任宜潇听她也是为商夷着想,心下好生感激,又为适才念头有些惭愧,道:“多谢唐女侠,不过唐振——”
唐赛儿笑道:“唐大夫毕竟是男子,每天走过去照顾一下商家妹子的脚力总该有吧?”任宜潇微笑颔首。
任宜潇望见日头将要西坠,连忙道:“唐女侠,那我也得尽快走了!这些日子真是劳烦你们了。”说完一拜。
唐赛儿问道:“不再去看商家妹子了吗?”任宜潇道:“等我回来再看吧!”说完纵身一跃,施展轻功下山去了。
叶裳华望着他的背影,思绪万千。默然许久,问道:“姐姐,他是要去哪儿吗?”唐赛儿也不加隐瞒,道:“商家妹子受了伤,他得去乐安州的汉王府取药,但我看他样子,这似乎是件难事。”
叶裳华低下螓首,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任宜潇策马赶回朱瞻基身旁,朱瞻基趁着他离开的几个时辰,带着几个护卫去附近转了转,只见一片荒芜景象。
一座偌大的村庄,周围光秃秃的树木甚至连树皮都所剩无几,地面空余贫瘠的土壤,连野草都不见多少,仅能看到的几人正无精打采地掘着草根。
朱瞻基见到其中一个孩子看着不到十岁,一身褴褛,骨瘦如柴,小脸脏乱不堪,正用一双黑兮兮的小手刨土,心下怜悯,立刻命人回去将所带干粮拿来大半分给这些村民。
村民们似乎已经饿了多时,有的顾不上感谢一声,便抢过干粮啃食,喧闹起来,又有十余人从村子里急忙赶出拿粮。
朱瞻基见那孩子被挤在一旁,便拿过一个大饼,走到那孩子面前,弯腰递上,那孩子似乎有些怕生,瞧了眼前穿着整洁的朱瞻基,双手在腰间擦了擦,小心接过,轻声道:“谢谢少爷。”狼吞虎咽起来。
朱瞻基扫视四周,心中百味杂陈。待得村民散去,朱瞻基带着护卫们默默回去,看见了回来等着的任宜潇。
继续前往乐安州,朱瞻基道:“这边的灾情确实重了许多。宜潇,听说益都县城不久前曾遭贼人洗劫?”
此时,任宜潇骑马在其车旁,被他透着窗帘的话吓了一跳,随即道:“这……略有耳闻,怕是有些百姓实在忍不了了吧?殿下,你觉得这事怎样?”不知不觉又管朱瞻基叫起了殿下。
朱瞻基淡淡道:“作乱者为贼。”任宜潇握紧了缰绳,掌心里捏了一把汗。
朱瞻基似乎轻叹了一声,继续道:“可是,某些人有了个一官半职,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殊不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们对我大明江山荼毒不亚于真正贼寇作乱,这些人更是贼,乃是国贼。”话声愈发狠厉。
任宜潇闻言怔然,随后只余车声马声。
到达乐安州,汉王毕竟是朱瞻基的二叔,朱瞻基微服前来拜访,仍得先派人知会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