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春庭踌躇着走到乔湛身边,看着乔湛暗淡憔悴的脸色,几番欲言又止,怎么都开不了这个口。
“听说台风要来了。”正当白春庭犹豫之际,乔湛却先开口道。
白春庭蓦地抬头,一脸惊讶地问道:“你都知道了?”
“你们说话声音的不小,我又不聋,怎么可能听不到?”乔湛平静的语气让白春庭感到惊讶。
他满腹狐疑地盯着乔湛的表情,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追问一句道:“那你准备怎么办?撤回吗?”
这句话问出后,乔湛沉默良久。就在白春庭几乎以为他不准备开口的时候,乔湛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撤。”
白春庭长出了一口气,庆幸地道:“幸好,你的理智战胜了情感,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说着,白春庭转身道:“我这就吩咐下去,让他们准备掉头。”
“啪!”
白春庭步子还没迈出,却被乔湛猛地一把攥住了手腕。白春庭讶异地回头看了乔湛一眼,这才发现乔湛眼底已是通红一片。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别这么折腾自己。”白春庭见乔湛这样心里也不好受,拍拍肩膀宽慰道:“我们军人,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消化了拉出屎来,又是一条好汉。”
“去你娘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乔湛怒骂一句,他知道白春庭插科打诨是为了分散注意,但他的心情怎么也轻松不起来:“老白,你知道吗?我一想到鸳掘可能在海上某处等着我去救她,心就像被人捣了一拳似的难受。”
白春庭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他就不该鼓动乔湛去喜欢秦鸳掘!
他实在无法体会乔湛此刻的心情,因为秦鸳掘对他而言和路人没什么两样。但白春庭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今天失踪在海上的人是乔湛或者老曹,他大概也会不管不顾地搅个天翻地覆吧。
素来坚强的人,若是久违地露出脆弱的一面,连看客都会觉得十分辛酸。
“老白,我现在脑海中一直有个念头,或许只要我再多坚持一小时,甚至是十几分,钟鸳掘就能得救,最终却因为我的轻言放弃而命丧大海……如果我今天就这么掉头走了,我大概会被这个念头折磨一辈子。”
白春庭默默地聆听着乔湛的倾诉,大概是世界上真的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所以任何的言辞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陪乔湛一同哀伤。白春庭听着听着,额头忽然一凉,抬头一看,海上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白春庭看了看天色,再看看被乔湛攥紧的手腕,最终咬牙一狠心,挣开乔湛朝着驾驶室方向走去。
乔湛抱头痛苦地靠在船舷上,仍凭雨水打湿了衣衫。从他成为猎首以来,多少次险象环生、刀口舔血,也从没这么痛苦无望过。乔湛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脆弱的人,哪怕看到自己尸体停放在太平间,心情也只是瞬间的低落,很快便振作了精神。如果不是秦鸳掘,乔湛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面。
他可以自己受伤,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他绝对没办法看到自己在乎的人受苦,这或许就是他选择成为独行侠的原因。而这深层次的缘故,之前就连乔湛自己都没意识到。
白春庭的效率很高,不过片刻的功夫,乘风破浪的巡洋舰便开始改变轨迹,掉头朝着海岸线的方向行驶。乔湛茫然望着迅速后退的海面,心中的痛感越来越强,就像有什么东西将永远离他而去,再也找不回来了。
雨点模糊了乔湛的视线,和秦鸳掘相识相遇的一幕幕却异常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回放,那些画面就像生根发芽了般,在纷乱的脑海中芜杂成一片,连血带肉地长在了一起,若是要将它们从脑海中拔除,那是一番触目惊心的鲜血淋漓。
或许世上真的有命中注定这种事,从红枫市医院天台上看到的第一眼,秦鸳掘便在他心底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震撼。秦氏世家的女子,冷漠又强大,飘逸又出尘,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瞬间瓦解了敌人的阴谋。
然而这个看似冰冷的姑娘,在面对心上人时,却有着蒲苇般的坚韧与春雨般的柔情。他仍记得秦鸳掘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时,顺着脊骨传遍全身的微微触电感,那从心底滋生出来的亲密和依恋感,让乔湛躁动不安的心变得熨帖。
像乔湛这样天生反骨的人,后脑勺上的硬茬子头发都是逆着长的。他受不了秦鸳掘的温柔对待,更无法面对那略带忧郁的目光。他拼命地推开她,说自己厌恶她,他甚至卑劣地践踏秦鸳掘带着热气捧出来的一颗真心。
但若是真的不在意,又怎么会见不得秦鸳掘伤心痛苦?
乔湛自认不是什么磊落君子,但这次真的做了回十足的小人。该珍惜的时候不珍惜,到失去了,才在这里惺惺作态地自怨自艾。秦鸳掘何辜?要因他这种卑劣的家伙受到如此折磨。
想到这里,乔湛不禁悲从中来,他紧紧攥着巡洋舰栏杆,朝着空阔大海悲吼一声:“鸳掘,你在哪里?!”
舰上的人都被乔湛这一声悲嘶震住了,这一刻他们眼中的乔湛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紫绶贵族,而是失去伴侣的末路困兽,那声悲痛的嘶吼直听得人肝胆俱裂。
“早就听说傅先生对秦鸳掘姑娘用情极深,我之前还不信,今儿才算是信了。”舰上一名士兵遥看着乔湛悲痛的模样,喃喃地对着同伴道;“谁说贵族无情?我看傅先生可称得上性情中人。”
“是啊。”另一人同样感慨道:“我从未见过有人能相爱八年如一的,如今这世道,男男女女们谈恋爱,求不得苦、热恋时缠,大多相爱了几年后就归于平淡。到底是及不上人家青梅竹马,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部分了。”
乔湛倾尽力气一声嘶吼后,便觉肺中一空,眼前发黑,整个人直挺挺地朝甲板后方倒了下去。
“傅无羁!”周粥早见乔湛情绪不稳,一直在旁边密切关注着他的动静。见乔湛脱力地向后倒去,她立即上前托住乔湛的身子,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和冷漠的白春庭比起来,简单直肠的周粥更感性些。从她担任傅无羁的保镖开始,秦鸳掘就已经和傅无羁在一起了,见证着两人一路走来,看到傅无羁痛失爱侣,周粥心有戚戚焉,同样不好受。
“我知道你失去鸳掘有多难受。”她看着双眼紧闭的乔湛,叹息一声道:“如果鸳掘知道你为她这么折磨自己,她肯定也不会开心的。”
“我看见了。”乔湛没有理会周粥,冷不丁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周粥一愣:“你看见什么了?”
躺在甲板上的乔湛霍然睁开双眼,疲惫的眼中忽然射出一道精芒:“我看见鸳掘了。”
对不起,我更新晚了,莫名其妙连不上网,好不容易才折腾上来。
虎摸你们每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