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被盘问了将近三个小时,沈子钰才一脸疲惫地从审讯室中走了出来,他揉了揉眉心,吐出胸中一口污浊之气。再三被请到“小黑屋”谈话,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他失去了军部的信任。尽管几次三番的审问都被他安全地掩盖过去,但沈子钰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
现在军部是证据不足才没贸然对他动手,但怀疑就是危险的根源,这样高强度的审讯,他还能再经历几次呢?想到这里,沈子钰眼神暗了暗,离开这里后拐进了海陵夜市里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
如今海陵市内风声鹤唳,他们组织高层已经不敢用任何电子设备联络了,唯恐被军部窃听,无奈之下,只好采取这种原始却很好用的办法。酒馆都是他们在帝都打下的暗桩,彼此间如果有联系,就会在这里写下留言交给酒馆老板,如果军部无法察觉那便没什么,一旦有所察觉,他们可以在顷刻间焚烧所有证据。
沈子钰一脸愁色地进了酒馆,点了瓶酒,点了几个下酒菜,独自坐在偏僻的一角自饮自酌。确信深夜酒馆无人后,沈子钰从菜单上扯下一张便利贴,将想对首脑说的话简明扼要地写在小纸条上。
今日又遭审讯,暴露在即,务必尽快离开海陵,免遭不测。
沈子钰虽然坚定地想要铲除贵族,但他感觉海陵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届时军部一旦封锁全城,他和杨化龙都被困锁城中,獬豸组织群龙无首,到时候还不是任由军部拿捏的一团散沙?尤其是他和杨化龙所做的一切,那可都是叛国之罪,一旦被军部揪住,可想而知他们二人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在海陵逗留越久,沈子钰就越是不安。
沈子钰将想对杨化龙说的话写在了便签上,侍者过来给他上下酒菜的时候,偷偷将这枚便签塞入了侍者手中。几个下酒菜摆了一桌子,正当他提起筷子准备吃点宵夜抒发闷气时,那名侍者却又端上一个小碟子摆在沈子钰面前,笑着对他道:“这是我们店里免费送的,欢迎您品尝。”
说着,那人便胳膊弯里夹着托盘退下去了。
沈子钰用筷头将那盘小食拨了拨,看到埋在下面的一张小纸条。他不动声色地将纸条取出来展开,却发现那竟是杨化龙给他写的留言。
杨化龙今日听说沈子钰又被叫去审讯室了,料想到他会留言劝自己早日离开海陵,于是他便也留书一封,对沈子钰说明了情况。
开宗明义第一条,眼下还不是暴露的时候,哪怕情况再危急,也要顶住压力在海陵继续待下去。彻底叛变之前,他们一定要挖出事关成败的最大秘密才能走。
帝国为了守护国家,早年就设计出了杀伤力巨大的重型武器,但秘密武器究竟布置在何处,这可是帝国内的至高机密,只有极少数人才有资格知道。不论是对獬豸还是对陈天澜而言,秘密武器等同于守护帝国的最后屏障,也是他们至今不敢轻易挺进海陵的原因。一旦真要拼个鱼死网破,这大杀器一发动,损失绝不是陈天澜愿意承受的。为了彻底覆灭军部,即便承受着再大的危险,也要在离开之前将秘密武器基地找出来。
看完杨化龙的留言,沈子钰原本有些悸动不安的心反倒平静了下来。
原本他以为继续留在海陵没有丝毫意义,但他现在知道了下一个阶段要去努力的方向。虽然以他现在被怀疑的身份不宜有太大的动作,但他在海陵经营了这么久,终究是还有些手段的。
“时机到了。”
千里之外的天澜军区军营,乔湛也接受到了来自曹拭璧的讯号。
如今大范围交火转为小范围冲突,原本硝烟弥漫的几处战场都有偃旗息鼓的架势,即便陈天澜一路势如破竹,挺近到帝国西南腹地出之后也不敢轻举妄动了,甚至连獬豸组织的挑衅也不似以往。他们都感觉到了被打得连连败退的帝国军部犹如困兽之斗,它双眼猩红,口鼻中喷着粗气,若是将军部逼得过急,极有可能他们便会使用那杀伤力巨大的终极武器。
虽然联邦也并非无反击之力,但这种鱼死网破的武器一旦开始使用,对双方来说皆是不可挽回的灾难。在事态恶化到这个局面之前,他们联手双方都不想把军部逼得太紧。但若是能找到秘密基地的位置,一击全歼,那他们便无所顾虑了。
在曹拭璧的帮助下,乔湛很快便摸清了眼前的局势。
为了替联邦找到这处秘密基地的所在,并挑唆天澜军区和獬豸之间的关系,乔湛准备寻找时机偷偷回到帝国。如今天澜军区暂时在帝国的一处行省安顿了下来,眼见着几个月过去乔湛等人没有逃跑的意思,士兵们对他们的监视也逐渐放松下来,有时士兵看守着他们出去放风的时候,还偶尔能和秦鸳掘他们说上几句话。半个多月下来,乔湛将此处地形摸了个透彻,开始紧锣密鼓地安排逃跑计划。
“这里是整片营地的核心,在靠近左侧的地方,天澜军区的人在那里搭了座临时矿井开采油田,直接为他们的战机提供燃料。”乔湛趁着看守不备,悄悄将所有人聚集起来商议道:“我们逃回帝国的唯一办法就是劫机。”
“油田附近守备肯定很森严,劫机真的有成功地可能性吗?”傅无暇质疑道。
“你忘了,我们还有鸳掘在呢。”乔湛腆着脸皮笑了笑:“只要计划周密,未尝没有成功的可能。找个时机先把我们的看守撂倒,换上一身联邦制服的皮,只要能偷偷摸到停机坪附近,我们就有机会劫机成功。”
说罢,乔湛把这些天在心中谋划好的部署,详细对他们几个说了一边。
乔湛胆大包天的计划听得傅无暇心脏咚咚直跳,在她看来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但凡有一个环节出了错,他们就把小命交代在这儿了。
听乔湛说完计划之后,众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喂!你们聚在一起干什么呢?还不快散开?”
暂时被支开的联邦士兵很快回来了,见这几人聚集起来好像商量着什么,赶紧像赶鸡似的把这几位帝国重要人物轰开了。乔湛抬头看了那士兵一眼,若无其事地走开,其余几人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全都散开各自做各自的事去了。
联邦还算保证了他们基本的人权,每天都有个半小时的放风时间。
放风时间快结束,他们即将各自回到被关押的营帐时,傅无暇压低了嗓音对乔湛轻声喊了句:“哥。”
乔湛身子一震,然后猛地抬头惊讶地看向傅无暇。
自从傅无忧死后,她就再没给过自己好脸色了。乔湛原本以为这个心结会一直横亘在他们兄妹之间,却没想到傅无暇肯首先同他和解。
眼看着看押他们的联邦士兵在催促,傅无暇快速又坚定地道了句:“哥,我相信你的话,我相信无忧哥不是鸳掘杀的,这些都是……”傅无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几个联邦士兵粗鲁地架着胳膊朝营房那边拽了过去。
乔湛见状大怒,疾言厉色地朝他们喝道:“老子看看你们谁敢动我妹妹!”
虽说他只是个俘虏,但他这平地一声雷炸响时,气势确实极有震慑性。听了乔湛含怒一吼,那几个联邦士兵面面相觑,倒生出几分面对自家上司的感觉来。见这几个联邦兵发愣,傅无暇自然也不是个软柿子,她眼神冰冷地扫了这几个士兵一眼,袖手一挥,从他们几人手中挣脱了出去。
“哟呵!我看你们几个是欠教训!”几人不信邪了,这些个帝国贵族还真是皮痒,在联邦地盘上还敢如此撒野。其中几人卷了卷袖子正欲上前教训他们,却见秦鸳掘抬手一招,一只色彩斑斓的飞虫落在了她的肩上。
这段时间每当他们想要给这几人一点下马威的时候,总是被秦鸳掘驭虫的本事虐得够呛。但好在秦鸳掘平时也不是个刺儿头,只有联邦士兵过分的时候她才会小小地反击一下,看见这次秦鸳掘又召唤了只毒虫出来,这几人嘴上像被人糊了胶水似的,立刻把嘴闭得紧紧的,不敢再胡乱放肆了。
他们又私下密谋了三天,宁初一协助乔湛不断完善逃离计划,等到三天后一个交接班的晚上,他们终于等来了逃脱的机会。午夜时分,负责看守他和宁初一的两名联邦士兵会有短暂的交接前准备,这时候辛苦了一晚上的人即将回去休息,他们的警惕性放到了最低。乔湛滑溜地撬开了手铐,他和宁初一一人一边给了那两名守备一记闷棍,然后将他们拖进来,迅速换上了一身联邦制服。
一切进展得都很顺利,临近换班时刻,借着夜色的遮掩,乔湛和宁初一在换班后逃离了这片区域,按照计划好的地点等待秦鸳掘和傅无暇二人会合。焦灼的五分钟过去了,就在乔湛开始担心她们是不是出现了什么意外时,她们二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乔湛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