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几个跟随玉虚一众去往戊己所在。
原以为这中央宫既是重中之重,必然更见诡谲,或者至少也会如西宫一般,杀机藏于阴晦下,变数见于异常中。
未料,踏足其境,但见暖阳和风、晴岚朗空,高天之下一片城郭田园,散发着人间四月惹人微醺的气息。
入城郭过田园,遥见尽头别有芳菲。
芳菲间建了竹篱茅舍,有一女子正在小院中抚琴弄曲。人影如云似烟,缥缥缈缈,唱腔温婉,面色祥和。不比此前酉神之局妖娆暗昧气,唯见云淡风轻、悠然自若。
"...晴光暖东南,抚春山,应将岁时转;。
才笑折柳新,曲空弹,却见故人还。
再布旧樽盏,斟屠苏,愿听数辛甘;。
踌躇赴天关,古道难,此路总蹒跚。
唏嘘半生断,劝君看,缘来低眉间;。
足下已千帆,执念长,不见光阴短..."
琴曲落入落尘几个耳中,直觉冰雪消融,春江回暖倒流心间,一股舒展惬意。不防看向玉虚时,却见他居然一脸岿然,丝毫不为歌乐委婉所动,甚而隐隐还有些眉眼竟起寒霜的意思。
正疑惑,就见玉虚隔着一段阡陌纵横,提气朝那抚琴女子扯嗓喊上了话:"你我早已非是初见,不必如此故弄玄虚。你兄徒维何在?"
抚琴之人原来竟是己神祝犁。
戊己二神阴阳联袂共执中宫,同守土性各司云霞,以策万物而奋起。徒维为兄,祝犁为妹。
祝犁听见玉虚喊话也不回应,只是勾起唇角笑意见深,仍旧自顾自旁若无人般继续操琴歌曲。
玉虚见她不予理睬,只得迈步上前,趋向茅舍处。
落尘几个及众人,身后紧随。
将至近前,有一伟岸男子抱着酒瓮、酒碗从屋**来。正是徒维。装扮稍与之前有别,不见戎装,只见飘逸。先将手中东西搁置在女子身旁不远处的桌子上,再转往竹篱前推开栅栏迎人。
一边还笑语戏谑玉虚:"既是熟人,又怎能不解祝犁曲中用心,反以'玄虚';相讽?"
玉虚绷着脸道:"陈词滥调,在下不爱听。"
徒维不以为忤,将人引向树下桌前:"歌不爱听,这酒总还是能觉顺喉的,虽然也是旧时味道。"
落尘几个心有诧异,面面相觑。
只道玉虚同人相识,竟然熟稔至斯?没得雄心勃发来此闯关与人较量,对方不曾横眉相对,竟然请起酒局来了?
玉虚看看桌上,面色稍缓,嘴巴却依旧不肯让步:"酒是好酒,局无好局。"
徒维看看玉虚身后,也作稍加礼让,斟酒举碗后再回道:"是否好局,端看道长如何思量。小神司职所在,有些事不可不为。但是道长嘛——,其实圆融通达些更见天地广阔。"
玉虚刚刚举杯,闻言扑通将碗放下,缓和不过半刻的脸,又臭了回去。
"行行行,闲话稍后再说,且别糟/践了我的好酒。"徒维摆手。添补了洒漏后,邀杯共饮。
红泥见状拽了莫染一阵叽叽咕咕。
落尘也疑惑玉虚二人之间的态度,低语问"玄幽":"大师兄,此人可是有何把柄叫真人撞见了?"
不然,因何两人这互动之间好似倒了个个儿似的?没得天神竟还怕起凡间的修仙道人来了。就是之前乍见,彼此喊话也没眼前这么任性。
"玄幽"早非原装,体内那个又被压制陷入沉眠,不便提取记忆。见问,闪烁其辞地敷衍道:"许是酒友同好吧?你管他呢。既是好酒,莫要浪费,你也尝尝。"
说着,眉眼指使贰负斟酒伺候,撺掇着几个小仙一同共饮。
推杯换盏半天后,徒维忽然于闲聊中问玉虚:"道长此途中来来往往,你我见过不下十次,有些话早已说尽。因何今日又起执念?"
玉虚看他一眼,端杯自饮,反问道:"既说在下心存执念,自然轻易了结不能,事有反复何须多问?倒是上神你——"放下杯盏看向徒维,"旧日一问至今也无答复,却是为何?"
徒维愣了一下,重启笑意有所自嘲:"我记道长的情,却不能无视天界规矩。有些事,不仅道长无从解惑,便是小神,不该过问的也不好多事。"
又看向玉虚道,"提及此处,小神又要惹人厌嫌了。道长亲见我等尚且身不由己,亦有难言之隐,如何还不肯看破?三界之中,未必就是登仙能得逍遥。"
"你既回答不了我之所问,那就莫要多管我了。"玉虚仰头灌下一碗,盯着徒维道,"倘若上神真为我好,不如痛快放了在下通行实际。"
徒维笑笑,回了一句"身不由己"。
又再对饮片刻,徒维问:"你我交战多次,道长可知小神司职何解?"
"上神所指是——?"
"戊。天干之戊。"
玉虚道:"戊从天干排位之五,己从天干排位之六,五六者,天地之中合也。"
"我不是在说这个。"徒维摇头,"戊,从丿从戈。丿为否定,戊即意味不动之戈。尺骨有三,一腿之距。六尺为步,三尺为止。半步为武,武乃止戈之武,非是举戈而动。戊坐中央,恰是武保半步之安..."
玉虚闻言明了,知道徒维这是又在兜圈子劝阻自己。遂抬手打断道:"上神不必如此费心。在下若能止步三尺得偿所愿,解我心中所惑,断不会有意激进。事已至此,我也与你一样,走了个'身不由己';。"
徒维见状,心知劝慰无用,暗自叹息一声,道:"罢了,道长执意不肯撒手,小神再思多费唇舌也是徒然,不如着意眼下。今日交手前,尚有一事相请。"
"上神请说。"
"你我遭逢多次,许是早已知悉彼此,重复往日难免乏味。小神观道长此回前来,犹有新人相随,莫如你我局外对弈只作静观其变,且让新人入局,如何?"
玉虚问:"只让新人入局?"
"是。只让新人入局。"
玉虚追问:"输赢分晓后,又待如何?"
"新人入局,能赢,一切自便,小神不再拦阻。若输,道长或肯听劝,止步回头,我心甚安。若是仍旧痴心不改,再行较量,小神亦可奉陪。"
"行!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