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切都平息下来,尹玉棠才对大家说起大战之后发生的一切……
她清楚记得,如何血战二十万精兵,身后便是人间,她记得自己是如何豁出去了,本来,都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以为会永远的将罗刹女埋葬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她记得自己漂浮在水面上,然后渐渐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那个时候,她听到一个声音,不断的在鼓励她活下去。
在半睡半醒之间,她的元神离开了身体,跟随着那个声音竟然回到了冥界。她才知道,原来那个从虚无之间缥缈而出的声音,是妖神残存于这世上的一些情绪而已,在冥冥之中保护了她,让她得以解脱,不受肉身的束缚,自由自在。
有过一趟经验,再入冥界的她显得驾轻就熟,与之前不同的是,如今的她已经成了冥界皆认可的罗刹女。休养生息之后,才回到人世间,不过,她却落在了一个边境的小城,那里刚打完仗,战局惨烈。她在硝烟未止的战场上,找到了一匹马,一张弓,一个箭筒,还捡来了几个铜板。一路降妖除魔,不知去处,又听说此地的村落里发生怪事,便认为血月的倒影与她有关,前来查探究竟。
而那日,大壮出事当晚,她刚到村子附近,就发现了那个姑娘的气息,她想弄清楚那个姑娘的气息为何与混沌之地的狻猊如此相似。于是乎,她们一前一后被睡梦中出来小解的大壮看到,于是就有了大壮口中的一个女子一个小孩的说法。尹玉棠起初并没有料到,那个姑娘竟然把乾坤珠带出来了,气息很快被藏了起来,不得已,她只得先离开,等到她走之后,狻猊的女儿才跑出来找到了大壮,吸食了大壮的元气。
尹玉棠第二日一大早就在村子附近出现,想要查看情况。确认昨晚之后,那个奇怪的女孩子的气息到底消失在了何处,结果和狄望春他们擦肩而过……
“原来那时候,那个人是你呀。”狄望春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让他一直放心不下,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样的事情,他费尽心思想要找到尹玉棠,却不知自己和尹玉棠擦肩而过。“你也是,既然那个时候遇见了,怎么能连个招呼都不打,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你找得有多辛苦!”
尹玉棠无奈一笑。
“这我可帮不了你,确实是你失误在先。那场恶战之后,唯独你下落不明,莫说青坞城了,就连京城里的人也都在找你,不知你是死是活,连个消息都没有。”禹桀自是站在狄望春这边的,说到底这件事,还是要责怪尹玉棠的。只是更多的,是松了口气,见着她平安无事,完好无损,这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能够放下了。“尤其是郑钰,你可知,他在得知尹伯和白公子将你带走之前,跟发疯似的天天堵在尹家的门口守着,就看你跟不跟尹家联络。谁又能想到,你的心竟然这么狠,连尹家你也可以没半点消息。”
她心里一阵苦涩。“……那时候,我还没想好,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活下去。我怕我活着,却让尹家成为笑柄,唯一能做的,便是如同死了一样的安静。”
或许,如果她死了,尹家便不用因为她的变化而遭受质疑了。
她无法改变这一切。
“那你现在,是想通了吗。”白季川问。“看来,你已经知道怎么做了。”
“流落在混沌蛮荒的时候,我遇见了一对母子,给了我很大的启发,甚至直到我从那里离开以后……”是他们支撑着她活下来的,也是因为,那个人……“或许南儿娘说得对,罗刹女的本事是多少人可望不可求的,我却还因此惴惴不安矛盾两难,为何要听从别人的意见,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说到这儿,她的眼底笼罩着雾气,南儿母子的样子依稀印在心里,她永远都无法忘记,那短暂的相处之中,他们给了她怎样的鼓励。
“我为难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以为我生来就是青坞城的人,所以也会一辈子斩妖除魔匡扶正道,但是有一天,我突然变了,变成了从前自己在追杀的那种怪物……我那时惶恐不安,我怕我自己失去理智,我也怕……因为我的身份给大家招致麻烦。”尹玉棠很难过,可是转过神儿来,她将方才那种压抑一扫而空,“我在人世的时候,担心过自己的罗刹女身份被人排斥,可是在孙……孙大人的安排下,我在混沌蛮荒留下的那几日里,与妖类相处,却也因为自己是青坞城的人而遭到排斥。那时候我真的很难过,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哪里还能容得下我。”
曾经,无论是人世还是妖界,没有哪一处能够完全接受她的身份。
“……其实,”狄望春率先打破这种气氛,尹玉棠的话让他很心疼,“其实你根本不用在意这些的,咱们青坞城,从来一条心,根本就不会有人因为你……因为你的事而怎么样。”
她笑了,依然是从前一般的温暖谦和。
“所以啊,你别再闹脾气了,我们都在等你呢,你看这些日子,大家为了找你都忙得不可开交。你就跟我们回去吧。”狄望春继续苦劝。
“姐姐,原来你是青坞城的人啊,难怪你那么厉害,一箭就把那个家伙给射趴下了。”桃子趴在桌子边上,羡慕的望着,救了她两次的人竟然是青坞城的人,她更是佩服了。
“我知道你们不会在意,只是……”说起要回去,尹玉棠唯一放不下的,是太夫人。
太夫人把尹家的荣耀看得多么重,尹玉棠是很清楚的,现如今,她不只是假扮尹玉麟那么简单了。她变了,太夫人还能接受吗?
“你担心太夫人不能接受你的身份?”禹桀看出她的心思。“这的确是个问题,不过我想,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太夫人的心思应该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在你失踪以后,心兰姑娘留在了尹家,打理尹家大小事……想来,太夫人也是想通了许多事吧。”
从前怎样都无法接受心兰的太夫人,竟然松口让心兰留下了,已经是莫大的改变了。
那一场生死浩劫,相信在她的心里一定有所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