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消息的出现时间恰到好处,一时间叫澄星措手不及。
无论外人如何震惊, 都比不上余愁一人心中的骇意。乍听之下她不相信, 只误以为是听错了, 不过这是旁人的事情。
待理智回归之后, 余愁懵懂地呆坐在韩琴君的办公室里沙发内,将脑海中的信息逐字逐字拆开,一点一点仔细回味前因后果。
自己手上没钱的信息, 但凡是澄星参与捐助策划方案的员工, 一过手略加思索便知一二,账目是明面上的没有, 并不需要瞒天过海。
麻烦在于另外一件事情牵扯到了院长。
说是无稽之谈,只是旁人无缘无故冤枉也太过武断, 余愁也许比不得神童记忆力超群, 小时候走失之前的事情她已经记不得, 但前不久院长的电话所说之事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手机通讯录尚未消除的通话记录也是最直接的证据。
她一个人坐着,想的很入神。
直到韩琴君倒了一杯温水递过来, 走动之间发出的声响,叫余愁浑身全身似通电一样打激灵。
余愁双手接过水, 握在掌心之中,不喝一口。心绪依旧放在诈捐这件事情上, 若爆料人所说是真的,她可以不心疼白白打了水漂的十几万,但以此类推, 院长所做的这种事情也许不是第一次,若是不被发现,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余愁手指不停地颤抖,说不上是气,还是如何。
韩琴君一开始选择了沉默,但见余愁情绪越来越激动,愤怒,难过,沮丧,无数的负面情绪翻江倒海而来,整个人沉溺在低沉的气氛中难以自拔,如同霜打的茄子,蔫哒哒的。
契子身上的气息越来越低沉苦涩,韩琴君也翻出苦味,没有压制自己的气息克制自己的冲动,探手触碰余愁。指腹顺着手指滑落下去,从丝滑的发丝到吹弹可破的脸颊……
韩琴君单手捧着余愁的脸,这种亲昵行为能很好地安慰到失意的契子。
余愁略微震惊地望了一眼韩琴君,随后松懈了心神,微微侧头半阖着眼睛,如同一只失去了庇护的小猫,眼中滚着泪花,却又倔强地不肯掉落,乖巧懂事又可怜。
余愁亦没有压制自己的气息,小心翼翼地靠近韩琴君,绵软细长。
余愁通过和契主的触碰之后,得到了慰藉,开口:“查过,是真的吗?”
说这话,余愁口语之中仍旧带着希翼,看来先前韩琴君的担心并无道理,所以此事是真是假,一查便知。
韩琴君顿了一顿,才接话:“我已经叫人去调查了。”
当初估计院长与自己和余愁皆有些渊源,倒也没好细纠,那些医疗账单发票对方也拍好之后传了图片给自己,略微过目并不仔细算数目,想着对方不至于弄虚作假。
这是看在余愁的份上给的情分,韩琴君后悔当初的松懈却换来了今日的苦恼
若是医疗发票是真,数额也套上,有一系列照片为证,谣言多半为假,但是韩琴君看着余愁这样子,此事对她的打击则是巨大的。
余愁自幼走失,被院长带在身边,她双眼有疾不能视物,院长时常抱着她四处走走哄着。韩琴君回想当年往事,当初自己资助她进行手术,原本定好的事情,却被另外一人横插一脚。院长想尽办法,哀求与不屈服,终究联系上了自己,最后赐予了余愁光明。
若非如此,余愁也不可能进入娱乐圈。
如今事情真假,韩琴君认为最好的办法便是不说,给余愁留有一丝余地,总好过直接坦白。
“嗯……”余愁抬头仰视着韩琴君,小心翼翼地问,“那么有结果了吗?之前你说调查,情况怎么样?”
余愁的一连串逼问,韩琴君应接不暇,若是商业合作伙伴,韩琴君早就将其打发。但面前之人是余愁,不舍得对方伤心,但又不希望为了短暂的快乐而换来无穷尽的悲伤。
“她给我发的照片都还好。”
韩琴君纵然再不情愿为院长辩护,还是略微调整了一下言辞,才将事情说出来。
网络上对于诈捐这件事情炒的热火朝天。
一些理智粉在两边炒的热度朝天,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哪里来的野鸡脖子?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多半是真的吧,我也不想给诈捐蹭慈善增加热度。”
“当真是谁声音大谁就有理啊,免鉴,同业内人士,可以肯定余愁的薪酬还没有发下来,正在审核交税中。但我不相信她手上没有一点存款,不是造谣我跪键盘,你难不成在银行工作,恰好看过哔啾的银行卡?你怎么就知道她手上没有一分钱?够绿的。”
“重点不是她有多少钱,而是秋心之前说好的捐助就出现问题,大家有权利质疑这次与澄星所谓的捐款,只是炒作吧,事实上给没给钱,谁知道呢?说不定做虚假账目惹。”
“感觉自己看电影的钱都喂到了狗肚子里。”
“你就是把电影看一千万遍,这些票房都不会到秋心手中,智商与口德堪忧,建议打回娘胎再生一次。”
墙倒众人推,从众心理让网友先是气血上头,疯狂地diss余愁,等理智回来之时,也有人琢磨出了这条微博其中的不对劲。
一是余愁没钱只是推测,
二是所谓的同意捐款,但又出尔反尔,是否有实际依据。
三是如此并不完善的八卦,又收集三方信息,必然反反复复忙碌了许久,既然手拿着这么大的猛料,却偏偏要等到这时候来发。
是否为同行相轻?
不怪网友墙头草,就在大家左右摇摆之时,博主又挑出来发消息,澄清自己所说非假话。
“#照片##照片#,这就是那孩子,现在等着钱做手术。”
白皙鲜嫩的小女孩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十分可怜,叫人眼泪落下。
事情越发扑朔迷离,而澄星这边,表示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会对此发表任何的看法。
晚上回家之后,余愁失魂落魄,林管家特地给她熬的汤只是小酌几口。看的老人家愈加心疼,总觉得脸又尖了。
他日日闲得无聊在家看八卦,余愁这小姑娘是怎样的人,自己再清楚不过,结果却被骂的一塌糊涂。
咳咳,林管家幸亏自己了解余愁,不若也是要将报纸猛地一拍在桌子,单手叉腰,仰天.怒骂“诈捐者”祖宗十八代了。
林管家见二人脸色都不是很好,待晚餐之后,扯着自家小姐的衣角凑到小角落里,小声地问道:“怎么回事呐?”
韩琴君摆摆手,不愿多说这件事情,也是怕老人家大半夜气的睡不着,心脏病复发。
但无论网络上的流言蜚语如何,这笔钱自己的的确确捐赠而出,做不得假。
韩琴君思至此处,抬头眺望二楼住处,似能穿透屏障看到神情哀伤的余愁。
早知如此,若是当初没捐这笔钱,也许余愁心中还会畅快一点。院长此举,无疑是将她在余愁心中数年来的信任全盘推翻,碾落成泥。
背叛。
二楼。
余愁洗过澡,端坐在床边抓着手机失神,手指不断地在通讯录上来回滑动,而视线中“院长”二字始终未被滑出界面之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韩琴君推门的极其微弱的声音,叫余愁惊吓到一下子将手机扔出去。
手机在空中滑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声。屏幕还亮着光,如同一颗夜光石般,格外明显。余愁身子一提,却没有撑力起来,她目光有些迟钝。
“你该睡了。”韩琴君走过去,弯腰伸出修长的手指将手机拾起,长按关机,待屏幕一片漆黑之后,她才平静地说。
“嗯,好。”
黑暗之中,以往,余愁总会主动滚到自己的怀中,可此次不同,韩琴君睁着眼睛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对方的一抹温热。
随后韩琴君率先服输落下风,抬手将余愁抱入怀中。
怀中人身体僵硬的如同一条已死的百足之虫,双手交叉不安地放在胸.前。
“你难过我很不好受。”韩琴君安抚着年轻的契子,语气轻轻。
余愁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对不起……”
韩琴君好气又哭笑不得,手下揽的紧了些,说道:“我说这话岂不是叫你更加不好受,错的是我才对。”
余愁见她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瞪大眼睛,连忙辨别:“没有,我……”
“好了,”韩琴君打断她的话,苦笑,“其实你没错,我不好受是我的事情,而诈捐也不是你的错,你自始至终都没做错过。”
“你很难过,很伤心,也很恼怒,你哭出来我会开心,你想让我开心吗?”韩琴君不慌不忙地说着。
余愁声音愈发难以听见:“我……”
韩琴君将全身气息扩散出来,轻轻柔柔地包裹着余愁,如同海上孤帆,在风浪中轻轻摇动,“你难道想让我难受?”
她在诱.惑余愁,诱.惑着对方袒露心声。
韩琴君眯起长眸,自己在狠心戳余愁心中最柔软的位置,也许对方会感受到酸胀难忍,甚至十分疼痛,火烧火燎。
余愁听着韩琴君的话,心中揪心,呼吸加重,仿佛不这样就要喘不上气来。
黑暗与安静并存的空间,忽然……一道如同幼兽的哀嚎由低到高,余愁最后的心理防线崩溃,借着夜色的掩盖趴在韩琴君怀中放声大哭。
这件事情已经闹大,势必要给出个解释,若是自己认下,便要澄星与自己一同背锅。她前世已经间接伤害过韩琴君,这辈子曾经下定决定,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所以她只有将事情的真相剖析曝晒在烈日之下。
泪水将韩琴君衣服打湿,余愁只觉得自己眼泪似天破了个大洞,一刻不停地流下。
单论上次的十余万,只有三人知道。
除却自己,另外两人是韩琴君、院长,余愁不是傻子,也不会因为当初的养育之恩而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她难过,不是因为处于两者难以抉择,而是天亮之后,她要一步步地亲手将当初牵着自己的手,从懵懂儿童走到成年时的女人推下悬崖冷眼被千夫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