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除夕。
这是无夜城一年下来最热闹的时候，因为长期在外运货的五阁弟子已悉数回来，三楼五阁的人加起来，共有一百六十多人。
而今年更特殊的是，无夜城里的长辈们都不在，留下一群年轻人闹腾得更加肆无忌惮。
当然，唯一的苦恼就是，平日里负责做菜的大厨常乐不在，年夜饭成了一道难题。
因为这些平日里能文能武、威风凛凛的高手们别说是做菜，就连最基本的馄饨都包不好，而且光是为除夕夜哪些人负责做饭的事，众人就已争论好久了。
于是龙跃浪下了个命令，所有人抽签，公平公正地分工合作。五阁各自为组，常驻京城的其余人则是以龙家三兄妹为首分为三组，一共八组人进行抽签。
结果是龙追忆这组抽到了馄饨，而其他七个组只需分别出两个菜即可。
萧错的身份是龙追忆的未婚夫，自然也在她这组，其余的还有随涯、叶凝舞、江陵，一共五个人。
五个人包两百人吃的馄饨，可想而知过程是怎样的。
“啊啊啊！”江陵仰天大喊，声音只差把饭堂都震塌了，然而发泄过后，还是只能乖乖地包馄饨，顺便再抱怨几句，“追忆姐姐你那都什么运气？八个人抽签，偏偏就你抽中了，人家是几十个人做两道菜就行，我们是一个人负责几百个馄饨，命苦啊！”
龙追忆无力地瞅了他一眼，道：“别说话了，待会儿三哥以为你把口水喷面里了，让我们重新做，就有你好受的了！”
“他敢！”
“我怎么不敢啊？”龙跃浪悠哉地走进饭堂，看到处都放着馄饨，满意地点着头道，“不错不错，你们表现很好，今晚赏你们多吃两盘馄饨，如何？”
江陵翻了个白眼道：“呵，谁稀罕呢？你要真想做点什么，还不如多叫些人来帮忙，也好早点完事。”
龙跃浪笑道：“我是想帮忙，可是城主的威严也很重要，说是抽签决定那就得按规矩来，否则以后谁还听我的？再说了，抽签之前不是问过大家意见吗？你们都同意了的。”
江陵嘀咕道：“谁知道追忆姐姐运气这么差。”
看到江陵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龙跃浪坏笑道：“我来是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的。”
江陵瞬间瞪大眼睛，道：“你要是敢让我们再多包些馄饨，我就不客气了。”
“不会不会，我怎么会这么做呢？还有其它的菜，馄饨足够了，我想说的是，从现在起，你们包馄饨的人从五个减为三个，萧错追忆，你们跟我来，有重要的事要做。”
江陵瞬间大叫道：“不是吧？你怎么这么狠心？”
龙跃浪指了指萧错和龙追忆面前奇形怪状、大小不一的混沌，憋笑道：“你看他们俩包的就知道，他们的手法实在是太差劲了，把他们叫走，你们包的馄饨整体会好看很多。”
龙追忆大笑一声，扔了手上的馄饨皮，拉着萧错就跑，留下其他三个人一片哀嚎。
龙跃浪到了饭堂门口又回头补了句：“包好的馄饨放太久了就不好吃了，你们三个快点啊，还有，大家在外面拔河呢，赢的有奖哦，可惜你们是没时间参加喽！”
龙追忆在龙跃浪面前挥舞着沾满面粉的双手，道：“大过年的，三哥要我们做什么去？不会是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吧？”
“怎么会呢？大过年的偷鸡摸狗多不吉利啊，我是让你们去杀个人。”
龙追忆吐了吐舌头，道：“说得好像杀人就很吉利！”
“没办法，王中尉亲自下的命令，还要你们俩都去，我能说不么？”
“我们俩？杀人？”萧错依旧觉得不可思议，道，“杀什么人？为何要我们俩去？”
“卢肖客。”龙跃浪一脸严肃，似乎心有担忧，“因为只去一个人，不会有胜算。”
卢肖客的身份，应该算是韦元素身边比较特殊的了，因为他既是韦元素五大义子之一，也是六大高手之一，武功与智谋并存，又具有双重身份的他，地位自然也不是其他人能比拟的。
卢肖客的任务就是保护韦元素，并为他出谋划策，这二人平日里可以说是寸步不离，再加上身边的其他高手和侍卫队，任谁也难以近韦元素的身。
所以萧错问道：“今夜卢肖客没跟在韦元素身边？”
龙跃浪点点头，道：“今年韦元素的运程不太好，总是处处被王中尉压制，前两日在圣驾面前又刚被王中尉参了一本，所以今夜他很积极地亲自进宫陪着陛下守岁，这种时候，怎么适合带上卢肖客呢？”
“所以，王中尉就逮到这个机会对付卢肖客？”萧错低笑着摇了摇头，叹道，“我看不是刚好逮到了机会，而是时机到了自然可以创造机会，是么？”
龙跃浪笑道：“你很懂。”
萧错怎么能不懂呢？这一年来韦元素处处受制，王守澄却越来越春风得意，如今连卢肖客这样的重要人物都开始铲除了，再这样下去，万一哪天韦元素彻底败了，那这朝廷可就真的全由王守澄做主了。
然而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龙追忆道：“既然今夜韦元素会一直在宫里，那他身边那些人，肯定全都散了各自回家过年了，卢肖客家里，应该也是戒备最松散的时候。”
龙跃浪叹道：“是啊，大家都在欢欢喜喜地过年，又有谁会戒备着敌人来袭呢？刚好今日无雪，杀了人连脚印都不会留下。”
收起了脸上有些无奈的笑容，龙跃浪正色道：“就算戒备松散，可光卢肖客的武功也在我们任何一人之上，所以你们两个，一定要当心。”
龙追忆点点头，突然转头定定地看着萧错，道：“我当初不希望你答应王守澄的条件，就是怕这一天降临，怕你和我一样，成了个冷血杀手，没想到，这一天，即将是我和你一起经历。”
萧错笑着耸耸肩，道：“可惜我根本没有选择啊，谁让我是草包郡王呢？”
除夕夜的京城，到处张灯结彩，敲锣打鼓，热闹非凡。龙追忆和萧错穿了夜行衣，换上两柄极为普通的剑，悄悄潜进了卢肖客府邸。
府里的下人们都在忙进忙出的，主人则是在大厅里与舞姬为乐。
“一个死太监还这么喜欢女人！”看到又一批舞姬进了大厅，悄悄趴在大厅对面阁楼楼顶的龙追忆不禁小声嘀咕起来。
萧错低声笑道：“他也不是唯一一个喜欢女人的太监，更何况在那些太监里，他的外貌算得上是最俊的，说不定那些女人也喜欢他呢？”
他们虽能俯视院中的一切，却无法窥探大厅里的详细情况。厅外人来人往，，他二人也不敢轻易接近人多的地方，所以只能等待机会。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候，忽听大厅内传来各种各样的惊呼声、尖叫声，紧接着舞姬和下人们争先恐后地从大厅跑出来。
龙追忆猜测定然是出了事，顾不上被人发现的风险，直直冲进了大厅，萧错也紧跟其后。
眼前的一幕，触目惊心。
三个舞姬躺在地上，身上插了十几支箭，血流一地，其中一个还在努力喘息着，另两个却是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屋顶，显然已经死去。
围着她们的三个太监每人手里都还握着几支羽箭，正看着地上的舞姬大笑，坐在上首的卢肖客俨然也是一幅看戏的模样。
见到冲进来两个黑衣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三个太监吓得四处逃窜，卢肖客身边的两个护卫则是扬起兵器迎了上来。
护卫的武功并不高，萧错只用了几招便将他们击退，龙追忆却是直接挥剑杀了战战兢兢逃到门口的三个太监。
卢肖客从始至终都不慌不忙地，看到厅里没人能挡了，他才缓缓拔了刀站起身，笑道：“何必蒙面呢？看你们的眼睛就知道是谁了，我说的对吧，平川郡王，龙二姑娘？”
龙追忆一把摘了面巾，冷声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今夜我一定会取了你的狗命。”
“是么？那就来试试啊，你以为你们两个联手我就会怕了你们？我练了那么多年的童子功，可还从来没遇到过对手。”
话音刚落，卢肖客的玄铁刀便已向龙追忆劈来，两个护卫也同时冲了过来。
萧错再次对那两个护卫出手，不过这次没再手下留情，所以很快地，地上的尸体又多了两具。
对他而言，刚刚的让步已经足够了，既然两个护卫还要执迷不悟上前找死，他也没有其它办法。
屋内打斗声不绝于耳，却也完全淹没在外面的爆竹声、钟鼓奏乐声和各种喧嚣声中。
无夜城众人已在饭堂里开始上菜，忙忙碌碌，万般喜庆。
龙跃浪站在院子里静静等待，看到萧错和龙追忆平安回来，他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但见他二人脸色都不太好，他又紧张道：“怎么了？受伤了？还是出什么岔子了？”
龙追忆平静地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们联手把卢肖客杀了，还有两个护卫三个太监。”
“那你们这是？”
龙追忆无力地依靠着墙壁，缓缓道：“我们去的时候，卢肖客正叫手下的太监玩游戏。他们投壶，掷的还是箭，目标却不是壶，而是人，三个活生生的人。这种游戏，我当初也见梁仁义玩过，呵，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他们的命是命，舞姬的命却分文不值。”
三人都沉默了许久，龙跃浪才拍了拍萧错和龙追忆的肩，道：“若是无法改变结果的事，那就别再去想，马上开始吃饭了，我们都进去吧，今天跟大家一起开心，到了明日，卢肖客的死定然要激起轩然大波，或许我们有得忙呢。”
大家不分尊卑，没有长辈在也不必行礼，所有人同乐，于是两百多人在偌大的饭堂里围成内外两圈席地而坐，每五人面前有一张小餐桌，桌上放着各种菜肴和美酒，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吵闹闹，嘻嘻哈哈，吃完饭一起守岁，玩游戏，表演节目。
这便是无夜城的除夕之夜，也是萧错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特别的除夕之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