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晌午时天气更暖和了,明明在地头跑的满头是汗。玉才将他的棉袄扣子解开,从车厢里拿出早上在家灌的一可乐瓶开水让他喝。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玉才看了看地已浇的差不多了便向小钢说:“小钢,我们收吧,天不早了。”
小钢也将外面的羽绒袄脱掉,只穿着羊毛衫和玉才一起收管子。他们还没收好广德老汉就拉着抽水机走了过来,小钢又帮他把机子卸下来把管子捋好。他家的地又稍微远一些,前年的管子都裂了不能用,昨天才进城花了三百多又买了新的。
“小钢,满意在城里忙得很,要等到过年才能回来。”广德说着开始用摇把摇机子。
“我们五年没见面了,不知他现在模样变了没有。广德叔我来摇,你歇着吧。”小钢说着伸手去拿摇把。
广德把摇把交给他,“没怎么变,就是长高、结实了。”
小钢没摇过机子,几次都没摇着,还是玉才过来才把机子摇起来。机子一响他们就没法说话了,小钢和玉才向他打了个手势意思是你在这浇地我们回去了。广德点了点头,便忙着去浇地了。
玉才把明明的袄扣子扣好放进车厢让小钢抱着,自己坐在前面开着四轮往村子驰去。在村口他们迎面碰上了来喊他们吃饭的惠芬,她换了一件黑色的缎子袄,脚上穿着紫色驼绒棉鞋。
“都浇好了吗?”她大声问着玉才。
“是的嫂子,都浇好了,做好饭了吗?”玉才也大声向她说。
“做好了,你们先回去,我到大庆叔那拿瓶醋。”惠芬说着摸了摸明明的脸。
小钢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嚷着要回去,玉才说什么也不同意。
“那我得去家给老爸说一声,不然他又要唠叨。”小钢说着跳下车厢。
“你快去我就在这等你。”玉才非常认真地向他说。
小钢便向自己家跑去。秦山根正在做午饭,见他进来便问:“都浇完了吗?”
“都浇完了,爸,我中午在玉才家吃了。”他说着去换掉胶鞋。
等他换好皮鞋出来,他爸也烧好了锅在案板上切着萝卜准备炒菜。
小钢走过来问:“爸,中午做什么好吃的?”
“萝卜烧肉,你去吧,少喝点。”秦山根说着把切好的萝卜放进大海碗里。
小钢见爸爸没有反对,便愉快地说了声:“爸,我走了。鱼先用盐腌上,等明天再烧。”
“我早上就腌过了,你才想起来。”
小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转身走了出去。
来到玉才家,他才刚把管子什么的收拾好。
玉才倒了一盆热水,他们分别洗了洗手和脸。惠芬拿着瓶镇江陈醋走过来,明明一蹦一跳地跟着她走进堂屋。
望着一桌子荤素不同的菜,玉才高兴地向小钢说:“嫂子的手艺好的很,我今天沾你的光可以一饱口福了。”
正往凉调菠菜盘子里倒醋的惠芬接过了他的话:“你真不凭良心,我隔三差五的给你和明明改善伙食,你还说没有口福?”
玉才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嫂子,我是顺口说出来的,你千万别在意。”
这时明明望着红烧排骨伸手就去捏,被惠芬给拦住了。
小钢忙用筷子给他夹了一块小排,明明接过来就往嘴里送。
玉才指着红烧排骨和糖醋鲤鱼说:“这两道菜我们只有过节的时候才能吃到,平时家里不来人嫂子是不会做的。”
惠芬转身从门旁的手提袋里拿出两瓶古井贡酒递给玉才,“我爸的一位学生送的,他现在在省外贸厅工作。就剩两瓶我都拿来了,你们哥俩好好喝吧。”
玉才接过来打开瓶盖就往小钢和自己的酒杯里倒。
小钢望着惠芬说:“嫂子怎么不喝一杯?”
玉才说:“嫂子她平时不喝酒,何况我哥又不在家。小钢,我们喝。”
没想到惠芬却说:“我平时是不喝酒,但今天小钢帮我们家浇了大半天的麦,我说什么也得陪你们喝一杯。”她本来是想说陪小钢喝一杯的,觉得有点不妥便改成陪你们。她感到脸有点发热,便站起身去厨房拿酒杯。
一看妈妈倒了酒,明明也嚷着要喝。惠芬向他说:“我从你外爷那给你拿了几盒奶,正在厨房用热水温着呢,一会就好了。这是白酒,小孩子不能喝,喝了会醉的。”
明明眨了眨充满稚气的大眼睛问:“妈妈,喝
醉了是不是像广德爷爷那样乱骂人?”
“是的,那天你也看到了吧,他东倒西歪地嘴里尽是骂人的话,我们家明明是不会学他的对不对?”惠芬微笑着对明明说。
“嗯!”明明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小钢问惠芬道:“广德叔以前不喝酒,大芹婶管他很严。怎么,他现在喝的很厉害吗?”
惠芬笑了笑说:“大芹婶现在问不了他了,他现在在镇上正做着童鞋的批发和零售生意。而且要是有其他乡镇逢集,他还开着三轮车带上货去赶场。”
惠芬话没落音玉才就接了过去:“广德叔现在手头宽裕了,没事时就弄些小菜喝点。但喝醉的时候很少,满意曾说过他一回。”
大人们在说话,明明却跑到厨房将牛奶拿了过来。惠芬用手摸了摸觉得有点温乎的,然后帮他把吸管插上。
“这小屁孩真是鬼精,你是不是也想陪小钢叔喝两杯?”玉才在明明的屁股上轻轻地捏了一把。
明明扭了扭屁股说:“我喝的是牛奶,不是酒。”
惠芬端起了酒杯:“既然小钢不是外人,今天我什么客气话都不说了。来,我们喝酒。”
小钢心里明白,大凡能端起酒杯喝酒的女人都是海量。没想到惠芬的性格这样豪爽,这和那个曾经让他失魂落魄的女孩有着天壤之别。
“小钢哥,你想什么呢?我们喝酒。”玉才在一旁提醒着走神的小钢说。
这时明明也端着牛奶和他们的酒杯碰了碰,并学着玉才的话说:“我们喝酒。”
小钢不好意思地举着杯说:“好的,我们喝酒。”
喝完了杯中酒,小钢开始品尝着惠芬做的菜来。如果说她的红烧排骨和糖醋鲤鱼做的堪称一绝的话,那么其他的几个小炒就更显示了她不凡的厨艺。
小钢一边吃着菜一边在心里想:“玉良哥真的是有福气,但他却有福不知道想,换上是我定会连她一起带走的。”
在玉才的相劝下小钢连喝了五六杯酒,惠芬也没闲着不时地找他喝。小钢觉得今天的酒喝得特别兴奋,因此当第一瓶酒喝完时他没有拒绝玉才开第二瓶。等明明喝完了牛奶,惠芬便盛了一小碗米饭喂他。明明才刚吃完饭两眼就开始眯瞪起来,惠芬把他抱进怀里不久就进入了梦乡。
惠芬卧好了明明回到桌上,端起酒杯向小钢说:“小钢,今天喝的高兴,下午又没有什么事,我们就多喝一会。来,我代表玉良再敬你两杯。”
小钢忙将酒杯端起:“哪能让你们敬我,我先干了。”他说完先干了杯中酒。
惠芬也非常豪爽地把酒喝完,玉才拿酒瓶给他们倒酒。由于他喝的有点偏高,竟将小钢的杯子碰翻了,刚倒的酒洒在了桌子上。惠芬忙从他的手中接过酒瓶,重新给小钢倒上。
玉才站起身来有点咬舌地说:“嫂子,你陪小钢哥喝吧,我不行了要去睡一会。”
小钢要扶他去睡,他却没同意:“我没事,你放心吧。”他说完摇晃着走出了堂屋。
“嫂子的酒量真大,看来我和玉才加起来也喝不过你。”小钢说着端起酒杯示意再干一杯。
惠芬此时的表情似乎很激动,她面色红润更加美丽动人了。
“我以前从来不沾酒,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玉才。”惠芬说着喝干了杯中的酒,然后拿过酒瓶先给小钢倒上。
“是有点不信,也许你天生就能喝酒只是没尝试过。”
“你错了,我和玉良谈恋爱的时候,曾在城里一家餐馆喝了点酒。结果醉的一塌糊涂害得连家也没能回,只好找了旅社住了一夜。第二天回家就被爸爸臭骂了一顿,玉良一连几天都不敢进我的家门。”
“那就怪了,总不可能是酒鳖子一夜之间跑到你肚子里去吧。”小钢说完自知欠妥忙把脸转向旁边。
“其实你真的不懂,真的。自从玉良走了以后,我就开始慢慢地喝酒了。”
“你这样喝酒难道玉才不知道吗?在玉良哥回家过年的时候,你也该把自己的苦闷对他说。”
“玉才是个老实人,何况我大都是在夜深人静时才开始喝酒,他是绝对不会看到我郁闷不乐的另一面的。至于玉良他之所以要外出打工挣钱,主要还是和我爸赌气。他要强的很,不在外面混个人模人样是不会回来的。”她说到这稍微沉默了一会,随即又端起酒杯向小钢说:“看我,今天怕是喝多了说这些干什么。来,再干一杯!”
小钢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此时她的情绪有些激动便没开口。
无意间他的目光和惠芬的目光交织了在一起,他从惠芬那火热而迷人的目光中似乎看到了什么。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他们两人都没立刻将目光移开,而是就这样长时间地对视着。他感到惠芬的目光中有一种摄魂掠魄的力量在产生,自己随时都有被这种力量吸引过去的可能。他不敢再这样下去了,便有点慌乱地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
“给我一支。”惠芬的口气非常温和。
小钢顺手把烟递过去并给她点着。
惠芬拿起酒瓶还要倒酒,被小钢抓住她的手腕制止住了。“嫂子,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这样玉才会怪我的。”
惠芬没有去挣脱小钢的手,反而很顺从地把酒瓶放了下来。小钢松开手,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你以为我喝多了吗?没有,绝对没有。小钢,你是个好人和玉良一样,只是……”惠芬说到这突然停住了,她把烟蒂丢在地上用脚踩灭。
小钢感到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便站起身向酒意朦胧的惠芬说道:“嫂子,我回去了,你也休息一会吧。”
惠芬刚站起身觉得头有点晕,便用手按住了桌子。
小钢想去扶她又觉得不妥,便关心地问:“嫂子,你没事吧?”
惠芬摇了摇头,“我没事,你走吧。”
小钢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堂屋,来到村中的石子路上他才感到自己已有些醉意。他没有回家,而是一直往小雁山方向走去。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上到山顶的,当阵阵的寒风吹在他那火热的身躯上时,他感到了无比的舒适和惬意。他坐在仰望崖上,望着沉浸在一片祥和氛围中的小闵村,心中不禁涌出了无限的感慨来。
五年前只有十六岁的他离开家乡远赴舟山去当兵,这一突然的人生转变是他做梦都不曾想到的。那年他初中才刚毕业,因一次在镇上看电影和蒋镇长的儿子蒋虎发生了点争执,结果在散电影时被蒋虎带着人堵在影院门口。当时就只有他和昌义两人,真打起来他们肯定会吃亏。玉莲便忙着到镇医院去找小钢的三叔秦山强。而此时的蒋虎仗着人多势众率先向小钢踢了一脚,没想到却被小钢用左手挡住随即他的右拳也已稳、准、狠地打在了蒋虎的脸上。蒋虎大叫一声倒在地上。等玉莲带着秦山强赶到,他和昌义都被带到不远处的派出所去了。后来才知道蒋虎的牙被他打掉了一颗,蒋虎的妈孙艳亲自出面非要派出所将他们拘留起来不可。好在蒋镇长以前曾跟秦志新当过青年团书记,他和秦山强早就认识不然事情还不知会发展到什么地步。由于秦山根害怕蒋虎以后报复小钢,便没有让他在镇上念高中。年底招兵秦山根到城里向二弟秦山靖要了一个名额,随后又托人在派出所把他的年龄改成18周岁。在部队的五年里,他除了平时刻苦训练外,还在夜间和战友宋志兵等一起反复切磋着刚学会的擒拿格斗技巧。他是看过电视剧《霍元甲》之后才迷上武术的,那时他还小经常和昌义他们一道学着电视上的动作在村头的打麦场上比划。他们还曾偷偷地在生产队闲着的仓库里吊了一个大沙袋,每到晚上就都不约而同地跑来拳打脚踢一番。由于他不怕吃苦勤学苦练,很快就在团里出了名。一次有位名叫唐杰的杀人犯在宁波某小区出现,考虑到对方曾当过武警并获得过全国散打冠军,公安部门要部队派几位身怀绝技的战士配合他们一起对唐杰实施抓捕。团长第一个就点了他秦小钢的名,他和宋志兵、马光斌三人一起连夜赶到了宁波。第二天晚上嫌疑人唐杰和女友出来到排挡吃东西,被守候在那里的便衣认出。十分钟后一辆面包车载着他们和另外三名武警来到了现场。当时在排挡喝酒吃饭的人很多,那地方是个交通路口四通八达布控很困难。唐杰身上不仅揣着锋利的砍刀而且还有一把手枪,如果贸然进行抓捕不仅会造成人员伤亡,还可能让他再次逃脱。最后经过慎重的研究,制定出了一个出奇制胜的抓捕方案,由他们六人分别坐在唐杰的前后左右的摊位上,只等他结账走人时趁其不备先发制人地将其拿下。二十分钟后唐杰和女友吃好东西,正好往小钢坐的位置走过来。就在唐杰即将走到他的跟前时,他迅速站起身一脚正踢在唐杰的面门上,唐杰当时就被踢昏倒在了地上。周围的便衣一拥而上将唐杰和他的女友擒获,并从唐杰的身上搜出了砍刀和已经上了堂的手枪。事后他被部队授予三等功,并获得南京军区通报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