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宋志兵那回来,小钢像换了个人似的。他让陈太峰先回家等下午两点再来,自己便坐在柜台里一支接一支地抽起烟来。快到中午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小钢以为是丽娜打来的就没有接。谁知手机铃声却一直响个不停,他拿起来看了看号码才知道是从二叔家打来的。
秦山根非常高兴地向小钢说:“小钢,娟子来信了,学的是金融专业。”
“那太好了,爸,你把她的地址告诉我。”小钢说着从柜台上拿起笔来。
秦山根连报了几次复旦大学的校址,“小钢,安心在北京干吧!不要挂念我和娟子,我们都很好。”
“我知道了爸。”
“小钢,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丽美出国了。”
“爸,我知道了,是建生哥前几天告诉我的。”
“丽美确实有才,听说是国外的一家音乐学院看中了她,具体是哪个国家还不知道。”秦山根说到这沉默了一会,“唉!想想你们,好好的怎么说散就散了呢?”
“爸,我们之间只是发生了一点小误会。”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便多问,以后不要再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闹别扭。”
“我知道!爸,你放心以后绝对不会的了。”
“有什么需要的就往二叔这打电话。还有,你抽时间给丽美的外公打个电话,他曾多次在我的面前提到你。”
“好的,爸,我会给他打电话的。中秋节就要到了,今年连娟子都没在家,您老一个人是不是有点孤单?”小钢说着声音有点低沉起来。
“你们都长大出息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孤单?放心吧,我和六叔昨天都到你二叔这来了。过了节我就在老年大学附近租房子。”秦山根想了想又抬高了嗓音,“记住,一定要好好干,一定要混个人模人样地,爸一直在为你和娟子感到骄傲。”
“爸,我会记住您的话的。您老多保重,代我问候六爷和二叔、二婶他们。”
挂断电话时他们父子两人的眼角都涌满了泪水。
第二天上午,他按照丽娜说的时间来到了颐和园。但他没有过马路去和丽娜见面,而是坐在摩托车上深情的望着她。几年过去了,今天乍一相见小钢的心中陡然升起无限的柔情来。泪水在眼圈里打转,思绪在脑海中如潮水般地闪现。
丽娜穿着白色一步裙,上身是粉红色的真丝衬衫,远望去还是那么娇媚迷人。
忽然小钢的面前出现了两位表情严肃的女兵,她们不由分说地就将丽娜往黑色奥迪车上推。丽娜挣扎着用几乎是嘶哑的声音向他哭喊着:“小钢,我不想回去,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小钢浑身一阵颤栗,痛苦和内疚同时涌上了他的心头。他不敢再呆下去了,唯恐自己会控制不住感情而再做出蠢事来。
“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这是永远都无法挽回的事实。忘掉她吧,坚决地忘掉她吧!”
想到这,他咬了咬牙一加油门就迅速地离开了。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的心里只有庄丽美,她才是我唯一要等待的人!”
几天之后小钢便收到了丽娜从三亚寄来的一封信,当时他才刚从天津给客户送电脑回来。信是用挂号的方式寄来的,地址应该是宋志兵告诉她的。本来小钢是不准备拆开看的,因为他始终认为自己和丽娜的感情已经彻底的结束,双方都没有必要再保持这种复杂而又微妙的关系了。但是当他独自一人站在电脑城的平台上,望着遥远的天际回想往事的时候,那种挥之不去的自责和内疚感又在越来越强烈地震撼着他。
“我这样做是不是对她有点太绝情,造成我们爱情悲剧的罪魁祸首虽然是她的父亲,但我自己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最终他还是在这种自责与内疚心的驱使下,打开了丽娜的来信:
“小钢你好!
那天上午我一直等你到十点。我望眼欲穿,然而你却始终都是没有出现。你没来我不怪你,真的不会怪你。
还记得那天傍晚我被张团长他们带走时的情景吗?是你的优柔寡断葬送了我们的爱情,如果当时你能答应和我一起远走高飞离开部队离开广州的话,那么现在我们早就该成为白头偕老、相依为命的终身伴侣了……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一点怨恨你的意思,因为归根结底导致我们两人爱情悲剧的祸首并不是你而是我的爸爸。为此我曾奋力抗争过并当着爸爸的面发誓‘只
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要去找秦小钢!’我爸爸一怒之下将我锁进了卧室。开始我还没有感觉到什么,可是后来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我的精神也开始在一步步地走向崩溃。一天早上我实在是忍受不住了,就隔着窗子向正要去办公室上班的爸爸大声吼道:‘崔云法,你给我站住!我再向你说最后一遍,我就是要嫁给秦小钢,你要是还不答应我就死给你看!’我原以为爸爸听到我的话会暴跳如雷,没想到他却迅速地从警卫员腰间掏出手枪递到我的手上,‘好啊!那我就成全你,全当我没养过你这个不孝的女儿。’我当时正在气头上,就非常果断地拿起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吓得警卫员金亮惊慌失措地说:‘丽娜,别开玩笑,枪里的子弹可是上了膛的!’我没有理会他,继续用愤怒的目光望着爸爸。如果不是妈妈及时赶到,如果不是从没流过眼泪的爸爸此时却泪流满面,我说不定真的会扣动扳机义无反顾地离开这个世界的。‘丽娜,你难道就真的这么狠心地要离我们而去,你难道就真的忍心让你爸白发人送黑发人?’妈妈的话像一声惊雷在我的耳畔响起,我感到眼前突然变得一片漆黑,紧接着枪也掉在了地板上……
小钢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的。但是有一点你必须要明白,我崔丽娜不是那种见异思迁对感情不专一的人,虽然我们从此以后永远也不能结合在一起了,但是我的心却是永远和你的心跳动在一起的。你的喜、怒、哀、乐也将永远地融汇到我的生活里,直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永远爱你的 丽娜 ”
天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火红的夕阳也渐渐地向着西山落去。小钢怀着十分矛盾和复杂的心情,跨上摩托车来到了《向东健身俱乐部》。他换好衣服站在沙袋前,如潮的思绪又开始在他的脑海里翻滚起来。
“是你的优柔寡断葬送了我们的爱情,如果当时你能答应和我一起远走高飞,离开部队离开广州的话,那么现在我们早就该成为白头偕老、相依为命的终身伴侣了……”丽娜在信中对他的责备,如阵阵惊雷在他的耳畔久久回响着,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蓦地,他挥起铁锤般的拳头向沙袋猛烈地击打着。足足有半个多小时他才停止了下来,然后双手紧紧地抱着沙袋流出了滚滚泪水。
建国五十周年大庆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北京街头到处都洋溢着节日的欢乐气氛,长安街广场更是成为了花的世界、花的海洋。望着这些喜庆而庄严的景象,小钢几天来一直郁闷不乐的心情得到了缓解。“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权当化作人生旅途中一段幸福而美好的回忆吧!我要勇敢地面对新的生活、新的爱情和新的挑战!”在建国饭店对过的永信公司装好电脑后,小钢又到不远处的移动公司大厅,给娟子买了一部新款的诺基亚牌手机。接着他又从超市买了许多月饼,到邮局分别寄给了六爷、丽美的外公、爸爸、二叔和娟子。
走出邮局,他向着天空长出了一口气。
“已经有六年没有在家过中秋节了!”记得在他当兵前,每到这个时候爸爸就会从集上买许多月饼回家,除了给六爷送些外还有瓦房村的大舅阚勇。在他十岁之前过节送礼都是爸爸亲自去的,后来长大了才都是他去送。一次他去瓦房村给大舅送月饼,半路上还偷偷吃了一块。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多年,但依然有如发生在眼前的感觉。还有一个礼拜就要过中秋节了。以前家里还有娟子陪着爸,现在只有他老人家孤孤零零的一个人。小钢心里有点发酸,妈妈走的早爸爸把他们俩养大成人确实不容易。“爸,您放心,我一定会记住您老的话,在北京踏踏实实地干下去!”
小钢在街上吃了碗水饺后就回到了住处。刚才他给丽美的外公打了电话,外公告诉他丽美在国外很好也认识了一些新同学。但当小钢问他具体是哪个国家时,外公却始终不愿意回答。并还一再表示这是丽美本人的意思,做为她的外公当然必须遵守对她许下的诺言。
“你们的事,还是由你们自己来解决吧!”外公在电话里这样对他说。
“可是,她总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呀!”小钢有点迫不及待地说。
“你用不着解释,如果你真的是无辜的,那么时间就能证明这一切。”
“时间?外公,您老的意思还是让我继续耐心地等待?”
“这是你的事情,我做不了主。我还是那句话,你们的事还得由你们自己解决。”
“外公,请您把我的话传给丽美,就说我秦小钢永远地爱着她,永远地等着她。”
“孩子,我相信你的诚意。不过丽美是个天生的倔脾气,你可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外公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小钢推开窗子,那金黄色的圆月正从东方的高楼大厦间升起。丽美此时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和其他同学一道认真地听着老师讲课。于是,他便把自己无限的思念和柔情,全都寄托在天空中的明月之上。
西方的夜晚要比这里迟七个多小时,她要到北京时间的凌晨以后,才能看到这轮寄托着自己无限思念和柔情的明月。
“丽美,虽然我们现在远隔千山万水,但我会通过天上的明月来传递对你的牵挂和思念之情的!”
一阵唏嘘感叹之后,他就从枕头下取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看了起来。
“明天就是中秋节了,要不我约几个朋友在一起过吧?”宋志兵在电话里向小钢这样说道。
“伯父和伯母在上海不回来了吗?”
“不回来了,舍不得他们的宝贝孙子,等过节后和我大哥一起来。”
“多大了?”
“两岁半。”
“这正是讨人喜爱的时候,难怪伯父、伯母离不开他。你和杜鹃就要结婚了,婚后打算到哪去度蜜月?”
“巴厘岛,杜鹃一直都很想去那。”
“我听说过,那儿的海景非常美。”说到这他话锋一转,“你去杜鹃家过节吧,我一个人到饭店随便吃点就行了。”
“那怎么行,撇下你一个人我实在是过意不去。要不,你和我一块去?”
小钢笑了笑,“你们还没结婚我去怕不合适,再说下午太峰就要回长春了,我还得看店。”
“都过节了,你也不给自己放个假?”
“也许我这个人天生就是漂泊的命,以前是舟山、宁波,现在又漂到了北京。不知道今后还会漂到哪里?”小钢很从容地说道。
“那就等十六晚上我们再在一起聚,顺便商议一下婚礼的事情。”
“行,到时我早点过去。”
没过一会,娟子的电话也打了过来。“哥,我收到你寄来的手机和月饼了。这就是我选的新号码,你保存一下。”
“娟子,你能适应新的学习环境吗?还有,你和寝室的同学相处的怎么样?”
“哥,你怎么和我爸问的一个样?我在这很好,能适应。我和寝室的同学们处得也非常好,每天都在一起谈的很晚才睡。”
“还不都是关心你吗!娟子,没事经常给爸打个电话,他一个人在城里住有点孤单。”
“我知道,哥。不过,他经常不在家,打电话也不接。”
“这没事,我过几天给他买个手机寄过去,然后让建生哥选个号就行了。”
“哥,这个主意太好了他去哪都能找到,到时你别忘了把号码发给我。”
“娟子,好好上,和同学搞好关系,有什么需要的就给我打电话。”
“好的。哥,我提前祝你中秋节快乐!”
“哥也祝你中秋节快乐!”
挂上电话,小钢从饮水机里倒了一杯水,然后走到客厅打开了电视机。北京电视台正在播放王志文、姜珊主演的电视剧《过把隐》。虽然是无意间看到的,而且还是最后一集,但他还是对结尾的插曲深有感触。“爱有几分能说清楚,还有几分是糊里又糊涂……”这首歌使他想起了丽娜和丽美,她们两个人的形象交叉着在自己的脑海里浮现。可以说和她们的分手都是由于自己的过失造成的,前者已经错过现在确实是无法挽回,而后者又会是什么结局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来到楼下,他刚从车棚推出摩托车跨上去,就看到了朱光耀急匆匆地从楼梯口出来。
“小钢兄弟,上班去吗?你是不是一个人过节,晚上没事吧?”
“没事,你这是到哪去?”
“去杂志社校稿。晚上有一个聚会你可去?”
“什么聚会?”
“一个聚会,二层含义。这就是,欢度中秋佳节暨庆祝‘飘逸的梦文化沙龙’成立一周年!”
“是你们文化沙龙的聚会,我去可合适?”
“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到时我找你一起过去。”他匆忙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就这么定了,晚上七点钟我在这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