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说间，惠芬走了进来。“你们在讨论什么，这样热闹？”

　　“在说当兵的事呢，婶子您坐一会。”王猛说着站起身给她让坐。

　　惠芬朝他摆了摆手说：“我不坐，我还得去案上帮忙你们聊吧。”她说着就转身走了出去。

　　丽美从小钢面前拿过他的杯子要去添茶，小钢用手挡住了说：“不喝了，谢谢你。”

　　胡玉清见丽美如此，便开玩笑地说：“美子是不是喜欢上小钢了，我的杯里早没有茶了你怎么不给我添。”

　　胡玉清这一说丽美的脸上立刻现出了羞涩的红晕来，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过床上的枕头就向胡玉清的身上扔去。口中还略带嗔怒地说：“我就喜欢了，看你怎么地？”

　　王猛忙伸手接住，“我的大表妹，别乱了这是新房。”

　　王莉把她拉到跟前悄声说：“傻丫头是不是他说到你心里去了，人家小钢叔一表人才的绝对配得上你。”

　　丽美娇嗔地在她的肩上捶了一拳，“莉姐，你也跟着他瞎说。”

　　小钢被他们说的有点不好意思，把脸转向窗外。

　　“小祥，快准备放炮，他们就要到村口了。”王四在门口大声吆喝道。

　　于是他们都从屋里跑出来。

　　刚到门口就听到了汽车马达声和四轮机子的轰隆声。虽然是刚下过雨路又滑，但门口依然还是挤满了前来看新媳妇的人。

　　胡玉祥刚把炮在地上摆好，村头那一边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秦山根等那边炮声一落，就示意胡玉祥点炮。丽美忙捂住耳朵躲在了小钢的身后，王莉也跟着她跑了过来。

　　炮声一落贴着大红喜字的农用车便缓缓地开了过来，后面是五六辆四轮车，车头上都贴着喜字。农用车停在了门口，王猛上前打开车门可新娘子就是不愿下来。秦山根便大声向王猛说：“还不给新娘子鞠个躬。”王猛对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新娘子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重新上前双臂一用力将她抱了下来。众人都跟着他们拥进院子里，王莉搀着丽美走在小钢的前面，在即将走进院子的时候，丽美转过头来向小钢望了望，见小钢也在用火热的目光看着她，便冲他莞尔一笑。

　　王猛的姑姑端着一筐头糖果和染红的花生向人群撒去，于是人群一阵骚动开始弯腰拾地上的糖果。糖果一撒完，婚礼仪式也就开始了。

　　秦山根用他那洪亮的嗓音喊道：“大家静一静，现在王猛和马秀华的婚礼仪式正式开始。鸣炮奏乐！”

　　胡玉祥又点着了一盘鞭炮，王宏把百鸟朝凤的音量调得很高。小钢就站在王莉和丽美的身后，他们被人挤得几乎是身贴身，从她们身体上所散发出的香水味直扑他的鼻子。按照固有的程序，先是拜天地，随后是王猛的奶奶坐在椅子上接受他们的跪拜。王猛的奶奶乐呵呵地从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放进旁边的簸萁里，王四和老婆以及王猛的姑姑和舅妈等也先后出场，他们都纷纷掏出大钞小币往簸萁里丢。很快簸萁里就堆满了面值不一的钞票，马秀华用早就准备好的红布口袋将钞票装了进去。最后一项是夫妻对拜，这下他的几位老表可来了精神，他们抱着新郎非要让他们当众亲一个，不然不让他们进洞房。王猛知道躲不过便把嘴唇凑上前，马秀华却羞的脸通红急忙转过身去，胡玉清伸手将她逮住硬将她的脸往王猛的脸上靠，王猛搂住她在她的嘴唇上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下。“好！”胡玉祥率先鼓起掌来，阵阵的欢笑声不时从院子中传出。这时又有人喊道：“再来一个！”，这下马秀华吃不住了，奋力推开王猛和胡玉清跑进了新房。

　　小钢和玉才被胡玉祥他们拉进了新房，“你俩还等什么，三天不分大小，不乱也得让新媳妇给点支烟。”

　　屋子里被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女的要糖果，男的要点烟。就连平时老实巴结的玉才此时也很兴奋很活跃，他一边让新媳妇给点烟一边用嘴吹，就这样马秀华一连点了好几次才点上。小钢做不到，点着烟后就挤了出来。他出来时在门口碰到了丽美，她和妈妈李霞一起在院子里看厨师们在往盘子里放凉菜。她望着小钢笑了笑，笑的很甜、很美，小钢也回敬了她一个意味深长地微笑。

　　“你怎么出来了？”她问。

　　“太挤了，还是外面畅快。”小钢回答。

　　院子里共摆了八桌大席，堂屋有一桌是新娘子和接亲陪嫁坐的，秦山根把王猛的奶奶和姑姑舅妈都安排在这一桌。西厢房两间屋摆了四桌，十三桌的底要分两运才能把亲朋好友安排完。先远后近，这是

　　老规矩。不一会十三桌都坐的满满的，秦山根看看差不多了便招呼上凉菜。小钢和玉才、王宏、小春，负责上院子八桌的菜，胡玉祥弟兄俩和王飞负责屋里的五桌，他们七人又分别选择了各自的目标，然后便开始忙开了。先是八个凉菜，随后是烟酒，紧接着就是上炒菜和烧菜。约莫半个小时，他们总算是忙清了，便趁着这个空闲围在一快简单地吃起来。说简单其实还是很丰盛的，不仅有荤素拼盘和炒菜，更还有整鸡整鱼。惠芬也加在他们中间，用勺子舀了一碗鸡蛋汤喝着。玉才见她只吃干馍也不叨菜，便将一大快鸡腿撕给她，她不好意思地望着小钢和王宏笑了笑。

　　王宏说：“婶子，别不好意思想吃啥就叨啥。”

　　惠芬忙解释说：“不是的，我在案上闻的油味太多啦，心里有点腻歪。”

　　小春与玉才平辈喊惠芬是嫂子，因此便和玉才开起玩笑来：“玉才，玉良哥不在家，你可要把嫂子照顾好。”

　　众人都笑了，只有小钢望了望惠芬又转向玉才，他见玉才没有生气才放下心来。

　　惠芬知道小春是在开玩笑，但为了不使玉才难堪便冲着他说：“小春，是不是见玉才给我叨菜你手痒痒了。”

　　小春没和惠芬开过玩笑唯恐她生气，忙嬉皮笑脸地应和说：“是的，嫂子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叨？”

　　“我想吃的现在桌子上没有。”惠芬板着脸说。

　　小春心里咯噔一下，“她是不是生气了，想借故找我的茬？”

　　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惠芬又发话了。“不过案上还有一份，得麻烦你给端过来。”

　　小春如释重负地望着她说：“嫂子，你说是什么菜我这就去端。”

　　“蘑菇青菜，是厨师留给他自己吃的，看你能不能端来。”

　　“嫂子放心，我立马给你端过来。”小春说着起身向锅台走去。

　　望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人们都相觑笑了起来。

　　王宏小声说：“春叔这是光腚戳马蜂，能戳不能撑。”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玉才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他就这样，平时爱耍嘴皮子。”

　　胡玉祥端着酒杯找小钢喝一个，小钢很爽快地答应了。

　　很快小春就端着蘑菇青菜大步走过来放到惠芬的面前，“嫂子我给你端来了。”他说着坐在了小钢的身旁。

　　在坐的都冲着他诡秘地笑着，他干咳了两声端起面前的酒杯故作姿态地说：“笑什么笑，你们都得学着。当哥的不在家，嫂子都得由我们来用心照顾。”他说到这小心翼翼地望着惠芬，“我没说错吧，嫂子。”

　　惠芬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我们村有许多大哥哥都不在家，看来这些嫂子都得由你来照顾了？”

　　小春坐不住了，忙将杯子里的酒喝完，拿起馍站了起来：“我看看他们吃好没有。”

　　胡玉清笑着说：“他还和上学时一样，喜欢和人开玩笑，为此不知挨了多少骂。”

　　小钢说：“我们得快点吃，下一运马上就要开始了。”

　　惠芬站了起来和他说：“没事，桌上都还有人呢。你们吃吧，我吃好了。”

　　第一运还没撤完，第二运的人就开始偎上来了。这一运大多是本庄的老少爷们，等了这么长的时间肚子早咕咕地叫了。六爷因雨天路滑没有过来，特意让小秋来行了一百块钱的礼。

　　小钢他们非常麻利地将菜底子摆上桌，随即又把烟酒分发一遍。当他们上热菜时，桌子上的凉菜几乎都被一扫而光。

　　晚上，王四又特别安排了两桌答谢前来帮忙的人。由于中午他们都怕误事酒也没敢多喝，因此晚上一开席小春和胡玉祥就拉起了不醉不归的架势。玉才心里害怕几次想走都被王宏给拦住了，小钢虽有些酒量但也反对他们这样不要命的喝。王四从隔壁桌过来向他们说：“今天是王猛结婚大喜的日子，你们都忙了一整天也该累了。这场酒是我们全家的心意，希望你们一定要尽兴地喝，千万不要心疼酒。这样吧，我先干一杯算是敬你们大家，等会再让猛子来敬你们。”他说着端起了酒杯一仰脖子喝了下去，然后又倒了满满一大杯，“这一杯我们大家共同干了。”王四和大伙喝完酒后就回到秦山根那一桌上去了。

　　惠芬没给他们坐一桌而是和秦山根、王四、猛子的姨他们坐在一起，她见王宏和胡玉祥不仅酒量大而且还会劝酒，便转身向王宏说道：“宏子，你才叔不能喝酒，别劝他喝。”

　　王宏急忙回答说：“婶子你放心

　　，我绝对不会让才叔喝多的。”

　　胡玉祥趁着酒兴大声说：“那不行，我们大家喝酒没有偏没有向。”

　　惠芬笑了笑：“人的能力有大小，总不能一概而论吧。如果你觉得吃了亏，那我陪你喝两杯怎么样？”惠芬话没落音就端起了酒杯。

　　胡玉祥不知道惠芬的酒量，便应声端起酒杯和惠芬先干了，紧接着又喝了第二杯。

　　惠芬问他：“怎么样，还喝吗？”

　　胡玉祥刚想端杯，王宏在桌子底下及时地踢了踢他的脚。他知道了王宏的用意，便改口说：“婶子，不喝了，我甘拜下风。”

　　众人笑了笑，便重又把注意力回到各自的桌上。王猛和媳妇马秀华来敬酒时，他们都喝的差不多了。猛子怕几个路远的老表喝多了，便提议共同敬大伙一杯。众人都没有意见，便站起来共同喝了。

　　这场酒一直喝到深夜才散，小春早不知去向而胡玉祥硬是被矮壮的胡玉清给背上四轮车的。

　　小钢和秦山根回到家时，娟子还在做着练习题。

　　秦山根心疼地说：“娟子，快点睡吧，别把身体熬坏了。”

　　“爸，我这就睡。洗脸水烧好了，你们赶快洗了睡吧。”

　　雨又下了两三天，到礼拜四才晴。小钢觉得时间拖得太长怕建生急，便决定明天动身去城里。吃罢早饭他换上军警靴就向玉才家走去，在门口正好和惠芬碰在了一起。

　　“嫂子，玉才在家吗？”

　　“在，正说一会找你到镇上遛去呢。”

　　“今天是初八，镇上逢集。我也是闲着无聊，找他随便转转。嫂子你这是到哪去？”小钢的目光盯在了她那穿戴一新的迷人身材上。

　　她的头上戴着一顶粉红的贝雷帽，雪青的羽绒夹克外面罩着烟灰色风衣，黑色的紧身裤下是一双咖啡色高跟皮靴。望着眼前的她，小钢的心里不自而然地就想起了在电视上曾看到过的，那些体态轻盈且风情万种的时装模特们。

　　惠芬见小钢望着自己出了神，便提醒他说：“别傻站着，喊玉才我们一起去吧，几天不见明明心里想的慌。”

　　“你想去看看明明，那好我这就喊玉才一块去。”他说完便转身走进了院子。

　　玉才刚把带着皮毛领的丝绵小袄穿上，见小钢进来忙问：“小钢哥，你来的正好，我们到镇上转转怎么样？这几天老是下雨，都快把我给闷死了。”

　　“我到没觉得闷，下雨正好可以安心地在家看书。唉！再玩今天一天，明天就得进城去了。”

　　“你真的想好了吗？”

　　“先干着再说吧，骑马找马容易些。你快把鞋换上，嫂子在外面等着要和我们一起去镇上呢。”

　　玉才弯腰从床下取出一双黑色的皮棉鞋穿上，然后又紧了紧皮带说：“我们走吧，在庄头等车。庞三刚买了一辆新的小货车，改装后里面能坐十几个人。”

　　“庞三？就是西庄那个庞石匠的儿子吗？”

　　“是的，庞石匠去年过世了。”

　　“庞三好像比我们要大几岁。”

　　“比我大四岁，”

　　来到院门口，惠芬正和隔壁的五婶聊着服装店的事。玉才喊道：“嫂子，我们走吧，车子一会就要来了。”

　　惠芬和五婶道了别，向玉才、小钢走去。

　　“嫂子，是不是媛媛要在镇上开服装店？”在路上玉才问惠芬。

　　“是的，五婶说媛媛过年来家就不去东莞打工了。怎么你知道这件事？”

　　“她前天曾向我打听镇政府对过的门面要多少钱一月，我当时说不知道你可以去找六爷，让他给镇上打个电话问一下。我接着问她‘五婶，想租门面做生意吗？’她说是媛媛要回来开服装店。”

　　惠芬没有说什么，抬头往前走着。

　　太阳温暖而娇媚，柔软的风儿不时从远处的山坳里吹来。大路旁光秃秃的白杨树秀丽而挺拔，田野中绿油油的小麦青翠可爱。连绵的群山直插云天，几只云雀啼叫着飞向空中。眼前的景色让他们忘却了连续的阴雨天所带来的焦虑和烦躁，随之而来的是围绕在身旁的欢快和舒畅、清新和秀丽。

　　尤其是惠芬，这些日子的连续阴雨使得她倍感孤独和无聊，她觉得骤急的雨丝和低沉的乌云把自己的火热心绪给彻底的掩埋了。她就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金丝雀，而被忽然地关闭在狭小的笼子里，这种被压抑和焦灼的感觉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为何是这样地躁动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