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邕眉头微皱了一下,见阮朱琪的两行眼泪已簌簌扑落,心里的怒气瞬间消失了。"好啦,不过是说你两句,就拿你父皇来压四叔了?这以后四叔的话你还听不听了?"
"我哪儿敢啊!现在四叔是北周的王,絮儿什么事都得仰仗着四叔,哪还敢不听四叔的话呢?"阮朱琪可怜兮兮地擦着眼泪,"再说了,我本来就是没人疼、没人要的,又没有说错!"
"唉,你就是这样喜欢强词夺理!"阮文邕无奈地叹息一声,"你可知方才看见你从高台滚落,四叔都快被你吓死了!"
"就算这样,四叔也不能说我是故意的啊!"阮朱琪在阮文邕面前说胡话的功夫不是一般的厉害。
阮文邕心里有些不悦,直接戳破阮朱琪的心思,道:"你这样做,不就是为了不让四叔去找高纬吗?阮朱琪,你真的以为,你还有什么事能瞒住朕吗?"
阮朱琪脸色一变,有些不敢相信阮文邕这一次竟这般不好糊弄。阮文邕只一眼,便看破了阮朱琪的表情,道:"从前让着你,由着你胡闹,是因为你还小,很多事不懂。这一次,高纬写的'柳絮吾妻';四个字,你不要告诉朕,你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你还打算骗朕多久,柳淑妃?"
他果然还是知道了!阮朱琪心里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回到阮文邕的话。
阮文邕接着道:"堂堂北周长公主,沦为北齐妖妃。这等事情,岂能让天下百姓知道?你不能封住高纬的口,朕帮你做了便好。从今后你依旧是你的长公主,那北齐耳朵祸国妖妃已死,与你无关!"
"四叔打算如何处置宣十度呢?"阮朱琪询问地看向阮文邕,她早已料到,这些事阮文邕一旦知道,定是不会放过宣十度的。
"宣十度?你倒是叫的亲密!莫不是絮儿心里,舍不得那昏君了?"阮文邕的脸色非一般的难看。
"四叔既然知道了,絮儿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此番絮儿回来,为的就是那**帝!还请四叔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阮朱琪站起身,郑重地向阮文邕行了跪拜大礼。
阮文邕拳头紧紧攒在身后,脸上的肌肉僵硬着,看着阮朱琪行完大礼,心里掀起了千层浪:从小到大,阮朱琪从来不这样求他;但凡阮朱琪想要什么,都只是冲着他撒娇;而这一次,竟为了一个男人,一个**废帝,她跪下来求他!
"来人!将长公主看守在麟趾宫内,没有朕的同意,不许她离开半步!"阮文邕丢下这句话,便迫不及待地要离去,生怕再多待一刻,他会忍不住心里的怒气向她大发雷霆,甚至...
"四叔!"阮朱琪见状,便知阮文邕心里已是怒不可遏,可现在不说话便可能真的保不住宣十度了,"四叔若是伤了他,便也是要了絮儿的命!"
阮朱琪看不见阮文邕的表情,只是看见他一个踉跄,仓皇离去。
阮文邕脚步不停地走到了勤政殿,心里隐忍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出来。"何泉!给朕把安乐候府围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阮文邕将勤政殿内一叠一叠堆好的奏折全部推倒在地。
"你以为你为什么还能安安稳稳地做你的长公主?什么真命天子?真命天子是自己苦心经营来的!阮朱琪!阮朱琪!"阮文邕仰天大吼一声,"朕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竟为别的男人,用你命要挟朕!"
阮文邕惨白着唇色一笑,自言自语道:"可你真聪明,没有什么在朕心里能敌得过你的性命的!"
何泉从没见过阮文邕这幅模样,一直以来,阮文邕在何泉心里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而今天,他竟表现地像...何泉想着想着,自己心里也是一惊,阮文邕这幅模样很是像一个颓唐的普通男人。
良久,阮文邕恢复了平静,冷冷地对何泉说道:"不必围住安乐候府了,派人暗中盯着就好。长公主那边,若是她想出来,也由她吧!"
阮朱琪灰头土脸地被送回了麟趾宫,宫里的宫女们也都换了一拨,红枫脸色不佳,不甚搭理阮朱琪的样子。阮朱琪往椅子上一坐,手上的伤口不慎碰到了一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红枫,去把药膏给本宫拿过来。"
红枫脸上一副不情愿的表情,将装药膏的盒子重重地往桌子上磕了一下。
阮朱琪心下一惊,便知红枫的心情不佳,一边自己动手擦药,一边问道:"本宫今儿个似乎没有对你怎么样吧?怎么像是本宫欠了你什么似的?"
"公主心里,婢子们的性命都算不得什么,又怎么会欠红枫些什么呢!"红枫冷哼了一声。
阮朱琪还从未做过给自己上药这种小事,一时间弄得满手都是药膏。一听红枫这话,便知她是为了那数十名婢子在生阮朱琪的气,轻笑一声,说道:"人命都是一样的贵贱,只是在不同人的心里,不同人的重要性不一样。数十名婢子和宣十度相比,自然算不得什么。而你又跟那些婢子不一样,你是宣十度的人,本宫不会无视你的性命。"
红枫沉吟片刻,见阮朱琪已是将自己弄得一塌糊涂,禁不住从阮朱琪手里夺过药膏,用帕子将阮朱琪双手擦净,板着脸孔给阮朱琪重新上药。
阮朱琪浅笑,道:"红枫啊,你这般心性,怎么做宣十度手里的一把刀呢?"
红枫面上一红,白了一眼阮朱琪道:"陛下才不会像公主一样,滥杀无辜!"
"你可别乱说!人不是本宫杀的!"阮朱琪纠正道,"虽是为本宫而死,但本宫可没有杀她们!对了,这几天四叔不让本宫出去了,你叫紫鹰和白魅小心点,齐东手下还是有几个功夫不赖的人的!"
"紫鹰他们功夫好着呢!"红枫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惹得阮朱琪憋着笑促狭地看着她,瞬时脸上发起红晕。
"行啦,下去吧!宣十度那边,你们多盯着点!"阮朱琪捂嘴,打发红枫出去了。红枫后脚刚刚离开,阮朱琪脸上的笑便再也挂不住了,一点一点地垮了下来。
终于四叔还是知道了,阮朱琪一时间觉得有些轻松,对阮文邕有所隐瞒,对她来说太煎熬了;可是从这一刻起,阮朱琪便要真的开始提心吊胆,稍有不慎,阮文邕能整死宣十度的办法实在是太多了,甚至说,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但凭他是北齐废帝,便可以置之死地。
阮朱琪头昏脑涨地想着下一步究竟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忽的有人来报,宫内有个贵人求见。"贵人?本宫初回宫,怎么会认识四叔的贵人呢?"阮朱琪只道是哪个想巴结着她伺机接近阮文邕的女人,心里很是不愿意见,"替本宫回了她,说本宫已歇息了!"
婢子应声退下之后,很快又回来了:"公主,贵人说她叫柳瑛。"
原是旧相识!阮朱琪心中一喜,立刻命人摆了桌茶点在小院子里招待起来。来人不止柳瑛,还有阮朱琪前段时间才见过的柳文栤。
"柳瑛、柳文栤见过长公主!"
阮朱琪一看柳文栤,心里就不舒服,想起上次这厮在她面前说的一大堆阮文邕的坏话,阮朱琪就恨不得打他一顿。当即阮朱琪便板着脸,拉过柳瑛,对柳文栤说道:"这皇宫内院,本公主跟瑛姐姐叙旧,你一***来凑什么热闹!"
这般孩子气的举动,分明就是在摆谱给柳文栤看,柳文栤无奈道:"得知公主归国,文栤特来相会,不知公主在这宫中可好?"
"本宫好着呢!不劳你挂念了!"阮朱琪别过脸去,不想看着柳文栤。
柳文栤苦笑,道:"公主无恙便好,文栤此来还有个不情之请,请公主让文栤在公主身边,好时刻保护公主的安危!"
"不需要!"阮朱琪毫不犹豫地回绝了他,"本宫这里有一大群四叔安排来的高手,实在用不着劳烦文栤哥哥再费心了!文栤哥哥请回吧!"
"公主!大哥也是担心公主,没有别的意思!"柳瑛虽不知阮朱琪跟柳文栤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柳文栤今日要求着她带他来见阮朱琪,但一见阮朱琪对柳文栤这种态度便知,柳文栤跟阮朱琪之间过节不浅。
"本宫不想跟你多少了!你出去!"今日难得跟柳瑛重逢,阮朱琪实在不想因为这无聊的柳文栤坏了心情,干脆下了逐客令让人把柳文栤轰了出去。
柳文栤几番欲言又止,见阮朱琪又不愿意听,便只得怏怏离去。柳文栤一走,阮朱琪的心情便瞬间晴朗起来,拉着柳瑛的手,亲密地说道:"瑛姐姐,絮儿好想你啊!"
"柳瑛也很是挂念长公主呢!"柳瑛含笑摸了摸阮朱琪的脑袋,这么多年了,阮朱琪的性子还是这般孩童化。
"瑛姐姐什么时候成了四叔的贵人了?害我差一点就叫人把瑛姐姐给拦在门外了呢!"阮朱琪嘟着嘴懊悔着,这话的意思却是在怪罪柳瑛没有一次性跟她说清楚。
阮朱琪便是这样,即便有错也不会自己承认,一定要赖在别人头上。柳瑛淡笑,道:"不过是因为父亲死了,柳府没落,陛下可怜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叫我进宫跟姐姐做个伴儿罢了!不过谢天谢地,大哥竟然金蝉脱壳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