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自我有意识起,耳畔便有一种声音,温和轻柔,絮絮的同我说话。
许久之后我终于意识到那是临渊。
我很想开口告诉他我还活着,但是无论如何无法移动分毫,只能日复一日听着他在我耳畔说话,时而欢喜时而悲伤,而我却不能睁开眼同他一起去感受这欢喜与悲伤。
临渊有时候也会跟我说说高真,她后来生了个儿子,临渊便将他过继过来,顺理成章继了位。
那夜之后皇宫内便以新帝继位之由大换血,朝堂之上亦是,断断续续有人告老还乡,不断有新鲜朝气的脸孔出现。
血流成河的权力更迭仿佛就这样湮没在记忆中,朝臣们习惯于面对咿呀学语的小儿俯首呼万岁。
锦廷去后,高真的脸上看不出悲喜,端坐在珠帘之后接受朝臣的朝拜,怀抱着呀呀学语的小儿,不疾不徐的回复朝臣的廷议。
垂帘的莹莹珠光照在她脸上转不出涟漪,她美丽的脸庞永远威仪,波澜不惊一如这宫城,斗转星移不能减弱它的分毫煊赫,多少汹涌的更迭最后都会归于平静,只有它永远庄穆。
高真开心与否我无从得知,只知临渊说,她终究如愿。
岭南王在围剿临渊中失败,他机关算尽,孤注一掷,算尽了任何的可能与不可能,唯独漏算了临渊,未得正果的道人们在临渊面前不堪一击。
在妖兵退后,面对妖邪逼人的临渊只有束手就擒。同时岭南王在与妖兵战斗中受了很重的伤,醒来后知复活其妻无望,一时难以接受竟有些痴傻。
临渊念其痴心可鉴,将无忧壁做成玉佩赠其佩之,并吩咐百年之后随他入葬。
郑瑛瑛醒后,带着岭南王回了岭南后,上书以谢天恩,岭南王日日都很快活,似一个老小孩。
临渊救我之时,我已被国师精魄冲的经脉尽断奄奄一息,国师在我体内也只剩一缕残魂。临渊本欲将其除尽,只是当时那缕残魄已深深融入我精魄中,加之经脉尽断奄奄一息不敢贸然动手,暂且留下。
幸好当时还有许多事半丸,加之岭南王为复活其夫人所携甚多至灵宝物,方将我这一息维系下去。
不日师父进京,他算得我们二人必有骨化形消之灾特赶进京。
在师父与临渊的悉心照料之下总算挽回一条性命,只是意识是否尚存只得听天由命。
而最终国师那缕残魄取出后便由师父带走,师父念及同门情谊不致于叫他魂飞魄散消没于世间。
花定、花改他们无恙,不过是当夜被岭南王等人控制了,临渊将他们留在高真身边。
而太子与谢贵妃当夜潜逃后被抓回,罢黜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入京。
那夜后来下了一夜的雪,血流成河的阋墙、逼宫都被着皑皑白雪埋葬在这宫城之下,人事转变再无人提及。
当冬日的阳光再次照在早起开门迎市人们的身上之时,只闻见几句皇上驾崩,新帝即位的闲话,转而又忙家务,只剩远处孩童玩雪偶尔惊起的一两声叫喊。
有时我也会闻到花香,当是山花烂漫时临渊所采。
鼻息边的花香了又香不知几度春秋。
我时常焦虑,能闻得却不能见得,能听得却不能见得。
我不想就在这榻上度过余生,临渊的生命会很长,而我短短几十载转瞬即逝,我怕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无法再见上临渊一面。
我比任何时刻都渴望生命的延长,曾经在置仙山最为懈怠的修习,如今想来也后悔。何不认真些,表面上装着不会就是,今日也不至于落入如此境地。
此间我才想起离开岭南之时小兔曾给我一个锦囊,她说有朝一日我若与临渊长厢厮守便打开它,若是另觅良人携手一生便将它扔了。
我猜里头定是长生不老的仙丹,否则如何与临渊长厢厮守。
可惜我不能告诉临渊我身上有一个锦囊里头有颗仙丹,我吃了定能好起来,还能与你长厢厮守。
这事只能靠我自己,我日思夜想何时能动它一动也能令临渊知晓我意。
我如此的日日期盼以致于阳光落在我眼中之时,我足足用了一刻钟才惊跳起来。
我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锦囊,就怕这只是我的幻觉转瞬即逝。
“临渊,临渊。”我呼喊,却没人应答,我飞扑下床。
长久的躺卧令我双脚发软,我顾不得许多,几乎是跌跌撞撞去寻找锦囊。
幸好,临渊是个素净的人,几乎没费什么劲便找到。
我的东西好好放在一个雕花木椟中,有森罗袋,一些配饰以及那个锦囊。
我拉开袋子,里头果然是丹丸,依临渊君子之风必是未曾打开过,这才好好的放在此处。
“临渊,临渊。”脚下发虚止不住我雀跃的心情,这份惊喜交加当是与他分享才是。
院落中空空如也,四周森绿林深,又有姹紫嫣红点缀其中,一股股的绿意清香夹杂着花香随着清风袭来,安静美好的像是梦中。
我真怕是在做梦。
我紧张的抓出丹丸吞下。
一股清灵之气自丹田涌出直达四肢百骸,逼得我脑子一个清灵。
我暗忖这到底是仙药,一吃下去就有反应了。
下一刻脚虚虚的飘起来,我暗思刚起来脚步有些虚浮,如今吃了这药倒像是不用走路般,脚下都无物了。
不多时我便觉得不对劲了,院落的木门上挡檐已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一些被参天树木挡住的远处的花也尽落眼中。
我慌忙左右一看,脚已离地三尺,大有继续往上的趋势。
我从未遇过此种情况,欲求人不得,欲呼人无人,脚下乱蹬也并未滞下任何升势。
我慌忙拉开锦囊查看有无别的提示,此时方看到锦囊内另附一纸。
我若获至宝般赶紧拿出展开细看,看完心中一片冰凉。
纸上笔迹是小兔所书:
当年宫主误食丹药奔月,其实丹药还剩一枚亦为宫主所携。当日事破,宫主念我痴心便赐我这颗丹药,只是我心眼死,只道这需得人心甘情愿方好。如今我再无这机会,送你倒合适,你若与妖人皇子许下秦约晋盟,这便是我送你的贺礼。若是另觅良人,它便是多余的,还望另行处置。
我既感动于小兔对我的情谊,又着急我此番处境,好好躺在床上的人无缘无故消失了,临渊该如何着急。
顾盼间,转角翠叶后出现一墨色身影。
谢天谢地,老天总算对我不薄。
“临渊,临渊。”
翠叶后墨色的身影未及时转出反而是顿了顿,想必是以为自己幻听了。
“临渊,临渊。”我又呼。
总算,那身影自翠叶后转出,见我凌空而起,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道他立刻凌空跃起,只是太迟了,看着他的脸无限的接近我,一如记忆中的临渊毫无岁月的痕迹。
我又喜又悲,幸好有此丹丸。
若是临渊此等模样一直下去,而我逐渐衰老去可如何是好。
又道二人刚重逢却又要离开不免怨恨。
我渐而往上,临渊试了许多次都无法抓住我,我心急将手中锦囊抛向他。
“临渊,你等我,你等我,总有办法的。”小兔都能逃下来,我还不能吗?
临渊看罢锦囊中纸信,想必放心,春日融融竟抱臂倚门看我奔月而去。
山花灿烂铺遍满山满谷,春风起成片的随风摇曳起舞。
春日里的临渊已看不清是何种表情,却觉得暖意融融,融入这山风里,当真是一片好春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