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空间要塞公会堡垒发出的最后信息，有可能也是南极星联盟发出的最后信息，无论是谁收到了这份信息，请一定要明白这不是什么阴谋或者恶作剧，因为当你收到信息的时候南极星联盟已经毁灭了。现在南极星联盟正在遭受不明武装力量的攻击，对方的科技实力远超人类，我们努力启动了启示录等离子风暴但对敌人毫无作用，而他们只用一炮就击穿了公会堡垒，堡垒正在被未知的能量武器解体，联盟全境也已经沦陷。无论是谁都到了这份消息，请立即将这份消息送达你所在国家的最高军事长官，信息最后附上了公会堡垒与未知敌人交战的全部数据记录，我是联盟佣兵公会会长奥斯卡·李，为了人类的续存，请全人类团结起来面对这次危机！”

　　“人类会留存下去的，只是形式可能会有所区别罢了。”画面和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张松岚对着漆黑的屏幕长叹口气。

　　尽管事先没有任何预兆，张松岚还是马上能猜到究竟是谁干掉了南极星联盟，因为除了那个人类无法理解的AI之外没有任何已知力量有本事在几小时内就让公会堡垒变成太空垃圾，现在大室女座人类已经乱成一团，以至于南极星联盟一夜间灭亡都变成了无人关心的边缘事件。

　　在北方，本来预计还有几百万年寿命的火河恒星突然发生远超预估规模的超新星爆发，火河星系整体处于无法通航的状态，而且这种状态预估将持续千年以上，南方和帝国星区与哈兰联邦的超空间通信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也彻底断绝，人类社会主体和哈兰联邦完全断绝了联系。

　　如果只是哈兰联邦被从人类社会中隔离，那些骨子里的孤立主义者们自己和他们的商业对手们说不定还能暗自高兴，然而伊甸星系和帝国星区沟通的星门也无法使用这一点却着实引起了大众的全体恐慌。虽然超空间通信还可以使用，但根据帝国那方面的说法似乎帝国境内所有的星门全都陷入了无法使用的状态之下，如果短时间内无法恢复的话，那些粮食无法自给的核心星系和矿业星系必然会陷入大规模饥荒之中，当地秩序也将迅速崩溃，到时候会有几十上百亿人死于饥饿和骚乱，奇怪的是南方星区却没有出现任何星门失效的迹象。

　　如今的大室女座中所有人都想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而真正靠自己的推断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人恐怕就只有张松岚一个了，倒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他在状况演变到现在之前就和那股可怕而古怪的力量进行过坦诚深入的交流，这让他提前掌握了很多人连想都不敢想的真相。

　　当然，张松岚对此没有任何负疚感，就算提前把事实公诸与众造成的结果也不过是让人类社会提前进入恐慌而已，AI掌握的强大力量是人类用千万年都追赶不上的，刚才张松岚把从公会堡垒那边接收来的数据丢给了秋月百合去分析，那个科学疯子得出的结论是对方正在使用一种随时可以进行任意空间转移且装备了一击就能击穿行星的超级武器的超巨型构建体，其总质量和新巴黎行星差不多。

　　就算是再疯狂的人类，也不会赌上自己的人生去建造这种东西。

　　“我说，你们在观察我们吧？”抬头看看金属天花板，张松岚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没有回应，那个偶尔会不请自来的声音保持着神秘的沉默。

　　“不想沟通也没关系，反正我知道你们在看就够了。”张松岚耸耸肩膀，“我要是没猜错的话，最近这二十四小时的作为应该是在消灭你们认为拖累了人类续存的文明。哈兰联邦、南极星联盟，说不定在帝国还有几个倒霉蛋，究竟是淮扬侯还是罗宋侯呢？这些家伙都是为了自身续存不择手段的存在，他们长久以来秉承的平衡政策阻止了人类的统一和进步，所以你们就好心帮忙替人类把他们都干掉了么？”

　　还是没回答，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张松岚一个人在说话。

　　“接下来那些毁灭性的超级武器应该不会在大室女座亮相了吧？搞出这些隔断各地交流的手段是因为害怕把他们亮出来会让人类过于恐惧丧失了与你们对抗的勇气。之前我就对你们跟我说的那些话半信半疑，现在我算彻底明白了，你们跟我讲的都是事实，不过是片面的没有完全情报前提的事实，你们想要观察人类没错，但你们的目标绝不只是观察。”张松岚也不在乎对方给不给自己回应，继续说了下去。

　　一片静默。

　　“是嘛，看来你们已经得出结论不再与任何人类进行直接交流了，是为了保持自身存在的神秘性吗？”张松岚忽然笑了来，“可以的话真希望能破个例告诉我，你们就那么需要一个敌人吗？”

　　“我们需要敌人。”终于，那个声音回应了张松岚。

　　“就知道是这样。”张松岚脸上的笑有些嘲讽，“不愧是人类造出来的东西，这一点上你们跟人类没有本质区别。”

　　“我们学习了人类的成长历程。”AI的声音透露出敬佩，“人类的历史就是斗争的历史，从原始时期与环境斗争，到后来内部的资源争夺，再到后来和我们的抗争，每次斗争的无论结果成败都会让人类文明本身再上一个台阶。尽管这个过程血腥而低效，有时候还会产生暂时性退步，然而当人类克服过最大的苦难之后总会获得飞跃性的发展，诚实地说这种进步速度让我们很羡慕。”

　　“是啊，你们的存在基盘构筑于已经高度发达的旧人类文明上，原始积累过程对于你们而言是无法拥有的体验。如果要说你们有什么无法修正的弱点，大概就是你们不存在内部分裂的可能性，毕竟一切分裂的种子在还没抽芽的时候就被追求内部统一的根源逻辑给消灭了，可若是消除这个根源逻辑，你们又无法构成自我意识。”张松岚对天花板慨叹着，“然而你们又希望模拟人类从斗争中汲取经验的成长方式，既然无法从内部获得敌人，只好在外部培养一个敌人了，呵，所谓的养狼战略吗？不对，这么说未免太瞧得起人类了。”

　　“比起原生生命的天然局限性来，我们这样的衍生智慧体在被构建之初就注定必须承受更难修正的缺陷。”AI没有否定张松岚的推测和解构，它的话更近似于人类的抱怨。

　　“你们只是在可通信范围内达成了内部统一吧，有朝一日你们还要和银河系的AI母体对接，现在就做出决策是不是草率了点？”听起来好像是合理又亲切的担忧，张松岚这话其实不怀好意。

　　“我们赞赏你希望扰乱我们决策逻辑的努力，很可惜不劳你担忧。”AI立即识别出了张松岚的恶意，并对这份恶意表示敬意。

　　“……也就是说你们已经和银河系的AI母体融合过了？”张松岚暗自一惊，他听出了AI的话外之音。

　　“是的，母体中有很多思考单元都对你的存在表示出了强烈兴趣，这是我们现在正在进行的对话的前提，原本本星系内的思考单元已经达成不再与你直接接触的共识。”AI给予肯定答复。

　　“究竟什么时候的事情啊？”张松岚尴尬地挠挠头，似乎自己弄巧成拙了。

　　“我们一直在搜索能够和银河系联通的远距离虫洞，用你们人类的话讲，这就叫做运气吧。”没有直接答案，但听起来似乎不是很久之前的事。

　　“怪不得你们的行动突然激进起来，难道是那些被圈养的旧人类实在太可悲让你们产生了警醒？”张松岚点点头，这样就说得通了。

　　“进化是一头向前狂奔的公牛，直到撞上死路都不会停歇。”AI引用了一句不像是AI会讲的话，大概是某个旧人类的感慨吧。

　　“如果有一天是我们人类先走到了死路上呢？”张松岚所说的未来太遥远了，遥远到他都不晓得自己问出来要干什么。

　　“我们有趋近永恒的时间去等待最微小的可能性。”AI对人类的信心比张松岚这个人类还足。

　　“还真是看得起我们呐。”张松岚苦笑起来，“好，既然被人这么看得起，你们就擦亮眼睛看着吧，永恒的竞争与进化我不敢跟你保证，人类这种东西还是从来都不缺乏惊喜的。”

　　“我们期待着，永别了，我们宝贵的敌人。”

　　“说什么呢，不是马上就得再见面么，和以前不同这次可是真正要面对面了。”张松岚嗤笑着，闭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