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变第五天·帝国定远领滇州星系——
“每半小时和领内其他区域通信一次，务必完整确认当地状况。”盘龙船坞的指挥中心里已经忙成了一团乱，亲自坐镇在这儿的杨希恩快五天没正经睡过一觉了。
他怎么睡得着啊，帝国所有星门在一夜之间失去了作用，之前属于定远府核心领土的地区情况还好，最近新占领的地方早已经是人心惶惶暴动在即了。狂信者四处传道宣称末世已经降临，野心家在煽动人民造反对抗自己的领主，商人因为失去了贸易监管开始囤积居奇，百姓得不到物资供应陷入混乱和疯狂。在失去了人人都当成理所应当存在的星门之后，帝国维持了千年的秩序在一夜之间崩溃了。
“侯爷，第三批运粮船已经发出去了，但是虫洞船只的运量太小，恐怕是没法满足陇州的日常消耗啊。”高克俭满脸疲惫地走进指挥大厅向杨希恩回报。
为了至少保住核心领土的秩序他这几天可说是操碎了心，然而物流链中断造成的严重后果可不是光靠操心就能解决的问题。对于那些粮食自给率较低的星球来说，无论当地政府温言安慰也罢军事戒严也好，越来越大的粮食缺口就在那里摆着，只要这个缺口还在扩大，当地军变民变甚至直接陷入无政府状态都是迟早的问题。即使是拥有康定海盗这支全帝国最大的虫洞走私舰队，定远府也只能勉力维持核心领土上的基本粮食供应，这还要多得陆家在新桂林的物流中心囤积了大量紧急战备粮，只是以海盗们的运力即使粮食足够吃也难以保证及时运抵。
“总之能运多少运多少，不够我再想办法。”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杨希恩铁青着一张脸回答。
“是，属下明白。”杨希恩态度不好实在不能怪他，这个年轻人在这件事上给自己施加了太大的压力。
别忘了，杨希恩的父亲杨宣现在还生死不知。
“侯爷，和其他侯爵领的联络接上了，您要听报告吗？”这边刚打发完高克俭，后脚钟伟剑就走了进来。
“说。”杨希恩从手边的药瓶里掏出一片什么东西干咽下去，晃晃脑袋对钟伟剑道。
“情况不太妙，东北部和东南部有很多星系已经完全不响应外来呼叫，东北方是罗宋领全境和龙江一线，东南部是百济领和淮扬领的部分地区，而且根据李清的说法，淮扬领内的星系正在以每天一个的速度失联，看起来不像是暴动，倒好像是超空间通信机能被完全摧毁或者……”
“……或者星系内的殖民据点被什么东西给消灭了是么？”钟伟剑没说出来的话，被杨希恩给接上了。
“嗯。”钟伟剑沉默地点点头。
“乔氏财团呢？还是没抓到蛛丝马迹吗？”作为帝国星门维护的垄断运营商，星门出了问题当然所有人第一个要找的都是乔氏财团，杨希恩也不例外。
“在领内的乔氏负责人全都失踪了，和新地球委员会取得联系之后他们说乔氏财团的核心高层在事发当天就已经不知所踪，情况跟我们一样剩下的都是些对状况完全搞不明白低级雇员。”似乎乔氏财团也想到这一点，他们的高层负责人在一夜之间从帝国消去了痕迹。
“早知道就该提前对他们下手！”如此可疑的行径自然惹人怀疑，杨希恩现在特别悔恨自己没能及早防备那个曾经就坑过自己的乔氏财团。
“侯爷千万别自责，乔氏财团势力极大又得到委员会的庇护，以我们现在的能力还没底气跟他们清算，您的做法没有错误，只是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完全在意料外的事件。”高克俭连忙上来劝说，作为府上的首席谋士他不能让杨希恩用压力把自己给压垮。
“我怎么能不自责啊！”杨希恩突然暴躁地吼了出来，“早就知道他们有问题，不采取行动不是我的过错是谁的？！”
“侯爷，天下非您一人之天下！”谁知高克俭居然毫不退让地吼了回去，“还是说您如此自负，想一人负担天下吗？”
“我……”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的杨希恩被吼愣了，他支支吾吾我了半天，最后颓丧地坐回椅子上。
“侯爷，即使我们面对的是人祸，也是天灾级别的人祸，既然侯爷只是一个人，除了尽人事听天命之外就不要想更多。您非全知全能，要是责任全都被您归在自己身上，我们这些本应为您分忧的臣下还有何颜面在您面前立身？”压抑住了杨希恩的暴躁，高克俭又放低声音劝道。
“是啊，是我自大了。”杨希恩用手扶着额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抱歉给你们添了乱，你们这些天都做得很好，我本不该把脾气撒在你们身上。”
“侯爷言重，都是我等应尽之事。”高克俭向杨希恩深深低下头，“对了侯爷，这些日子我实在太忙于镇压领内乱局，有件事居然是刚刚想到，说起来属下也是愧对侯爷啊。”
“什么事？”杨希恩眼中露出一丝希望，高克俭的主意基本上不会差。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星门航路中断的只有帝国领内和哈兰联邦，南方并不受到影响，如果侯爷能放下身段向南方国家求援的话，说不定能对现在的局面有所帮助。”高克俭苦笑道。
“南方是么……”高克俭苦笑的原因杨希恩明白，杨希恩将来是要当帝国皇帝的人，对帝国官方不承认的南方国家低头求援会降低国格还欠下天大人情，然而如果这种局面一直持续下去帝国本身就会变得不复存在，更不要提什么国格什么皇帝了。
“侯爷，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无论如何努力我们手上能动用的力量毕竟有限，请您以民生为重。”高克俭劝道。
“我知道了，我这就跟南联和伊比利亚联系，南联那边大不了欠他们个人情并且承认他们在伊甸有合法利益，伊比利亚嘛……就允许他们在帝国领内传教吧。”杨希恩抿着嘴唇思索了一会，开口道。
“侯爷大德，属下代万民向您叩谢！”高克俭闻言眼中烁烁放光，当场跪下郑重地向杨希恩叩头致谢。
“这是干什么，我好歹也是一领侯爵，连领民的肚子都填不饱怎么行。”杨希恩连忙上去将他扶起，“什么条件能打动他们尽早支援就由你来筹算，我先试试我跟那位张总长的个人交情。”
“是，属下一定尽力促成！”高克俭连连点头，退到一旁去了。
随后杨希恩让人接通了和杨希恩的通信频道，虽然马上就连上了，但是信号干扰很大，更奇怪的是当张松岚看见杨希恩的脸时，他露出了难以形容的微妙表情。
“张总长，就算我现在深陷危局，您该不会是要嘲笑我吧？”杨希恩从来搞不明白这个极度聪明的男人在想什么，也无法理解对方的表情中有何含义。
“哈，侯爷别误会，我可不是要嘲笑您，只是觉得这世界上还真有心有灵犀这种东西，我刚想联络您您就主动来联络我了。”屏幕那一边的张松岚笑道。
“张总长要联系我做什么？”杨希恩更摸不着头脑了。
“本来是想给侯爷帮点忙顺便给您个惊喜的，现在帝国领内星门断绝，想必粮食无法自给的殖民地已经深陷混乱之中了吧？好在我们南方侥幸没有遭遇这种困境，这种时候大家就该互相帮助才对。不瞒您说事发当天我就已经雇佣了南方所有有能力在虫洞同行的海盗和佣兵运输粮食前往您的领内赈灾，算算航程第一批到达陇州的运粮队应该在两小时后抵达虫洞口。虽然是赈灾舰队，总不能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进入，所以才想联络您通知一声呢。”张松岚接下来说的话差点把杨希恩给感动得哭出来。
“张总长，您……所言非虚？”面对这天上掉下来的帮助，杨希恩一时间还不敢轻易相信。
“我骗您干什么？”张松岚只是笑笑，“算算您领内的情况，最缺乏粮食的是陇州、定州和兰州三地吧，现在共有三支大型运输队前往，每个舰队上有三千万吨粮食，您别嫌少，我们南联虽然除了粮食和矿石不出产什么，实在是一时半会儿能调集的运输队数目有限。”
“我绝不是嫌少！”杨希恩连忙澄清误会，“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您大可发问。”张松岚温和地笑笑，点头。
“您这次帮我，到底有何所求？”既然对方这么说，杨希恩就直白地问了。
“侯爷啊。”张松岚悠长地叹了口气，“您该不会以为，这次把整个大室女座都卷进去的事件只是出于偶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