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钟鉴雄不满地盯着自己的侄子,不管怎么说钟伟剑都是在主公的面前出丑,他这个长辈有连带责任必须把话问清楚。
“额,其实我是想报告一件关于遣散人员处理的问题。”之前想好的话没法说出口,钟伟剑急中生智给自己找了另外一个理由,一个跟工作有关的正当理由。
“人员遣散?骏驰不是说都处理好了吗?”钟鉴雄显得很不解。
钟伟剑所说之事由陇州舰队方面代表黄骏驰和杨希恩舰队方面代表钟伟剑共同负责处理,主要任务是清查张灵虎家臣以及其党羽在陇州历年犯下的罪行并进行相应处置。因为黄骏驰早有搜集这些人的违法证据事情应该很快就被解决完了才对,至少在钟鉴雄这边黄骏驰是如此向他报告的。
“是几乎处理好了,实际上还有一名张灵虎的谋士因为证据不足无法定罪悬在那里,审讯过程中此人不知怎么非常固执地提出想见提督一面,我就是想问问您是不是该无视这个人的要求。”钟伟剑还真不是情急胡编的,事情确有其事只是连他自己都没太在意,毕竟他觉得区区张灵虎旗下的谋士不足以劳动杨希恩大驾。
“想见我?”没等别人说话杨希恩自己就先感兴趣地问了出来,“钟管带,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怎么评价好呢?”没把事情放在心上的钟伟剑努力地回想着那个人的样子,“至少在外表上只是个普通人,非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这个人在整套审讯过程中都表现的非常镇定,别的谋士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就是卑躬屈膝地求饶。啊对,还有九天宾馆事件时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到场的张灵虎派系谋士,纠察组是到他家里把他抓起来的,查过原因之后发现这人貌似不是因病没有去或怎么样,他就是单纯自己选择了不去凑热闹。”
“哦?”钟伟剑的介绍让杨希恩眼中好奇之色更浓了,“你说查不到这人的犯罪证据,对吧?”
“是的,张府的人员登记上显示这人加入张府时间不长,也许只是他还没机会犯案而已。”听得出来钟伟剑对张府的人颇不以为然,事实上张灵虎旗下的大多数人都不是什么好鸟,即便手上没沾过血,黑钱总归是收过几笔的。
“哼,想见我是么……”杨希恩摸了摸下巴思考片刻,“好吧,那我就见见他,这人现在哪儿?”
“主公,那这作战会议该?”见杨希恩的注意力给吸收到那边去了,钟鉴雄忙问道。
“大家先解散,各自休息一下吧,从海因斯提出这个话题以来好像一直在讨论这件事,反反复复我感觉脑袋都僵了。正好我见见这个人换下脑,你们也暂时做个休息,死钻牛角尖不是件好事。”杨希恩给出安排。
“好,全听主公安排。”其实钟鉴雄同样觉得那个议题已经陷入了僵局,再讨论下去短时间内也不会出任何成果。
就这样在钟伟剑带来的小插曲搅局下作战会议暂时解散了,钟伟剑事先已经把那个人带到了巨阙号上,只是他没把那人当回事所以给关在了自己的联络艇里,既然杨希恩提出来要见,他需要的只是做好安全预防措施就够。
——稍后·战舰禁闭室——
“……进去。”凶巴巴的陆战队士兵将一个文弱的谋士给押到了禁闭室门前。
“长官,把我带到这里是为了?”那人倒很有身陷囹圄的自觉,对押解他的官兵很客气又不卑不亢。
“不知道,我接到的命令就是把你押送到这里。”可惜士兵是个大老粗,并不打算跟他透露什么。
“哦……”谋士只好老老实实走进禁闭室,安静地坐下等待着命运接下来对自己的安排。
这个谋士就是当初在府上合议时因为劝诫张灵虎不要得意忘形而碰了一鼻子灰的高克俭,对他来说最近这几日可算是以往人生中最漫长的日子了。
九天宾馆事件发生时,高克俭听从了妻子的规劝没有参加那场杨希恩设下的鸿门宴,但事后作为张灵虎一派的人马他依然遭到了逮捕和清算。万幸高克俭平日里为人平稳持重,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且杨希恩要求过调查不是政治打击,一定要将每个张灵虎的党羽都正规定罪量刑才能纠正新天水几十年来弥漫的歪风邪气,他才没有像其他谋士那样或是下了大狱或是干脆就被枪决了。
不过这份幸运也勾起了高克俭的好奇。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帝国的老传统,同样一人倒霉他的部下也绝对讨不到好,像张灵虎这种案例株连九族不说,杀得血流漂杵都不是什么罕见事情,可偏偏就是杨希恩这样一位身背海盗提督恶名的人物却做到了在政治斗争中秉公执法,这在高克俭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得知张灵虎倒台时他一度曾经给自己的妻子交代好了后事,然而等待他的是非常正规的审查和审讯,甚至还有人专门去核查他的过往行径并到他这里来求证画押,弄得高克俭受宠若惊。
后来在审讯时他又从审讯官那里听说了当初发生在九天宾馆里的一切,包括杨希恩容许张中和继续保留张家部分势力并且没有对其他地方豪强大开杀戒的事情。忽然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找到了一个理想的主公,一个自己当初立志成为谋士时寻求过的效忠对象,所以素来谨言慎行的他这次难得地决定尝试着抓住机会,他跟审讯官态度顽固地数次提出来要求见杨希恩一面,当时审讯官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现在高克俭都历历在目。
但他相信,如果杨希恩真的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人,自己的要求最后一定会传到这位二公子耳朵里,至于答不答应那就要看杨希恩本人的气度和二人的缘分了。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很好,二人间的缘分也着实不错。
“我就是杨希恩,听说你要见我?”当这位玉树临风的青年掌权者真正坐在自己眼前时,高克俭不由得一脸呆相。
“啊……啊!真是失礼了!罪臣高克俭,拜见二公子大人!”惊慌是难免的,反应过来之后他的表现也很有趣。
“起来吧,我是军人出身,不喜欢拘泥礼数。”杨希恩随意地摆摆手,“不过你刚才说罪臣,你犯了什么罪?我这边的调查人员把所有关于你的一切都翻了个遍,连张违章停车的罚单都没找到啊。”
“选错了追随对象,这就是臣下的罪孽,没能劝诫主上为非作歹,作为臣下就更是为虎作伥了。”高克俭耿直地答道。
“哈,照你这么说整个帝国十有八九的家臣都该拉出去毙了。”杨希恩听得噗嗤一声笑了,“首恶必惩,胁从不论,这是我个人一向的原则,政治株连那种勾当在这个定远府的历史里实在是太多了,继续下去除了亲者痛仇者快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那您又为何没能放过其他谋士呢?”高克俭也是个直性子,居然不顾立场就这么挑起杨希恩的理来。
“首·恶·必·惩,我不是说了吗?”杨希恩一字一顿纠正着,“我处理他们不是因为他们是张灵虎的谋士,而是因为他们自己犯下了不应该犯的罪行,对他们来说他们就是自身罪孽的首恶,这一点不管他们在谁的门下做事都不会变。当然也有像你这种为人清白的家伙例外,所以我不打算处置你,甚至因为好奇我还来见了你一面,难道不对吗?”
“原来如此,看来是罪臣……啊不,是微臣古书读得多了,连脑筋也变得迂阔起来跟不上时代。微臣觉得您说的没有错,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这一点不管效忠对象是谁都不会变。”杨希恩的解释让高克俭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惭愧地低下头对杨希恩的理论表示了赞同。
“嗯,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杨希恩面露满意之色,“好了别只把话题放在我身上,我坐在这里是因为我对你有点好奇心,所以我想问一句,九天宾馆的时候你为什么选择不到场?明明是巴结主公的大好机会啊。”
“这个嘛……其实是拙荆的建议。”高克俭思考片刻,说了实话。
“你妻子?”杨希恩听得一愣,“具体原因呢?总不会是家里河东狮吼了吧?”
“您说笑了,拙荆是贤淑之人断不会做无礼之事。”高克俭苦笑着为妻子正名,“是张府府议时微臣曾经在会上提出不应该参加那场宴席,当然结果您已经知道了,微臣的建议不但没被采纳还被同僚给狠狠嘲笑了一番。回家之后心情抑郁的微臣与拙荆提过此事,拙荆觉得微臣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这才劝说微臣不要去参加。”
“哦?”听了解释杨希恩眼前一亮,“你又为何提出来不要参加那场宴席呢?那种环境下说扫兴话不合时宜吧。”
“感情上不合时宜是确实,只是当时尘埃还未落定,军权也依然在钟老将军的掌中,早早就大摆宴会庆功,还是把所有头面人物都聚集在一块安保措施松懈的地方,怎么想都是不应该做的事情。所谓路行百里半九十,最后一刻正是最不能放松的时刻,张府上下为了陇州的兵权可谓机关算尽,偏偏在这种时候松懈,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后败在二公子您手上的理由吧。”似乎还将自己定位为张灵虎家臣的高克俭一声长叹,似是在感慨些什么。
“你觉得他输给我的理由就是这个?”杨希恩面无表情地又问了一句。
“这只是直接的理由,往深说其他的就更多了,比如他任人唯亲,只懂利诱不识大义,最主要的是身为一方大员却不将恩泽百姓作为首要责任而是满心上下都想着中饱私囊扩张势力,这样的人,不管今后如何总有一天自己会遭到报应的。”高克俭又是一声长叹。
“那你为何要加入他的旗下,明明全都看得很明白嘛。”杨希恩朝他投去奇怪的目光。
“这个嘛……该说是微臣一厢情愿好还是自视过高好……”不知怎地,高克俭忽然脸红了起来。
“啊?说什么呢?”杨希恩表示没听明白。
“其实张府上下的所作所为微臣在侍从张府之前就清楚,之所以选择加入一来是不想离家远游,二来也是希望能给府上提出些正当的建议从内部多少改变一下新天水百姓的处境,可惜微臣人微言轻势单力薄,最后嘛……呵,当初的雄心壮志也都化作东流水了。”高克俭自嘲地摇着头答道。
“呵哈哈,有意思有意思,你这个人真的有点意思。”杨希恩闻言大笑起来,“喂,你叫高克俭是吧,认真考虑一下怎么样,有没有跟着我干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