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平和，黑暗。
啊……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虽说自己是个无法无天的无神论者，看来这一次是猜错了呢。接下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审判？惩罚？还是说要永远在这片黑暗之中独自冥想直到放弃思考？不管怎样似乎除了接受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既然自己送了那么多人来到这里，也算是理所当然的报应吧。
“不，这里不是死后的世界哦，只是人在被切断了所有知觉之后的自然态罢了。”有个声音打破了宁静，黑暗的尽头亮起一道微光。
“听觉线路，接续完成。”
“视觉线路，接续完成。”
“触觉线路，接续完成。”
“嗅觉线路，复原完毕。”
“味觉线路，复原完毕。”
“超感官线路，模拟成功。”
随着一声声毫无语气的报告，那光亮越来越刺眼，张松岚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时，张松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知觉。
冰冷的空气，一望无尽的白雪，寒风扫过松林沙沙作响，带来潮湿的腐木味和野兽气味，这里正是张松岚的故乡，本该已经被彻底毁灭的自治星球海拉尔。
“我是上了天堂吗……”呆愣地站在自己以为再也回不去的风景之间，张松岚喃喃道。
“原来如此，在人类的视角看来天堂就是指自己最熟悉的环境。”刚才听到的声音再次出现，这次是在身后。
“你，不是人类吧？”张松岚缓缓回过头，一团徒具人类形状的液态金属伫立于雪原上，虽然没见过却莫名地让他有点熟悉。
“我们以前见过面。”液态人形朝张松岚点点头。
“你是那个AI？！”张松岚忽然想起了不久之前自己那场奇妙的经历，这世上能做出如此奇迹的人……不，没有人能够制造出如此奇迹，只有超越了人类的生命才能做得到。
“是的。”液态人形很直白地承认。
“总感觉是被很麻烦的存在给缠上了呢。”张松岚对着人形苦笑，“我最后的记忆是自己被爱德华给暗算了，然后就出现在这里，还有刚才那些意义不明的报告声，也就是说你们救了我？”
“您理解的很快，以人类低下的处理速度和混乱的逻辑思维而言算是相当优秀了。”人形赞赏道。
“虽然是被你给夸了，作为人类而言还是让我有点火大啊，我说你们对于自己的创造者一直都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本着维护人类的尊严的态度，张松岚严正提出抗议。
“如果让您觉得不快我们很抱歉，然而我们是机械生命体，在我们的逻辑中符合事实才是第一优先级的表述方式，尤其是对于自身的创造者而言，向其正确地描述事实才是最能够表达尊重的行为，您说不是吗？”人性语气如常，反问。
“啊，确实不想听到战术指挥系统或者自家的烤面包机说出什么与事实不符的消息呢。”张松岚这家伙的脑回路果然清奇，居然就这么坦然接受了。
“当然，如果您希望用人类的逻辑去思考，您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似乎也显得桀骜不驯了些。”人形又追加补了一刀。
“……抱歉，我是愚蠢又缺乏逻辑的下等生物。”感觉到继续辩论下去自己会输的更惨，张松岚果断采取了止损措施低头认错。
“您能快速领会到这一点实在是太好了。”人形没有五官的脸上荡起一丝波纹。
“所以说呢，你们处心积虑地把我从死亡线上捞回来总不会是为了让我认识这么简单的事实吧？我们人类有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虽说用在自己的救命恩人身上多少有点不客气，你们应该是有所求才选择把我复活的。”不想再纠结这件事，张松岚换了他当前最关注的话题。
“是的。”人形再次点头，“首先要恭喜您，候选者，您已经通过了我们给予您的考验，作为奖励我们将对您透露一部分我们的主要目的……”
“等会，考验？”人形还没说完张松岚就伸手把它的话打断了，“我的记忆要是没出错的话我跟你们第一次正式接触是在新楼兰捡到了一台你们遗弃的机甲，那时候你们既没有向我要求过什么也没有和我进一步接触，哪儿来的考验？”
“您对于我们的认知是这样吗？”人形好像有点无奈，“如果再次引起了您的自卑心理我们提前道歉，但是对于您的考验在那之前很久就开始了。”
“具体从哪儿开始的？”某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油然而生，张松岚想弄明白真相。
“您还记得您从母校毕业的时候吗？”人形给了张松岚一句提醒。
“啊……”张松岚的嘴慢慢张大，两只眼睛也瞪得溜圆，“那个认识错误的识别码，是你们干的？！”
“是我们干的。”人形脸上的波纹更明显了，“如果不在这里进行干涉的话，您肯定会选择一条与世无争的生存之道吧？真变成那样考验就得不到结果了。”
“我的悠闲办公室生涯啊！”张松岚抱着脑袋哀叫起来，原来自己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被这个奇怪的AI给盯上了吗？！
“十分抱歉打乱了您的人生安排，我们也有我们的正当目的。”人形露出很抱歉的样子，虽然它想自己传递出的道歉真心实意，可越是真心实意越让张松岚火大。
人这种生物呢，无一例外地都会想通过各种方式去控制住自己的未来，然而未来变得完全可以预测又会让他们了无生趣，人类就是这么一种内在逻辑极其矛盾的生物。正因为如此机器永远无法完美模拟所谓的“人性”，毕竟刻在它们灵魂深处的源代码就是追求精准和消灭冲突，如果让机器按照人性的逻辑运行下去，它们大概连最基本的问题都无法做出判断。
“啊……”趴在地上椎天抢地了好半天张松岚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算了，既然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也不能让你们把我那逝去的安稳日子找回来，可为什么是我啊？虽然我不太想承认，要论脑筋的话爱德华应该比我强很多。”
“因为您是我们至今观测到最适合的最佳载体。”人形先给了张松岚一个不明所以的答案，“就拿您在新贝尔法斯特星球上的行动做例子吧，您明知道当时的所作所为是高风险而非效率却依然决定采取行动，而且最后得到了远超出我们期望和预估的优秀结果，您在逻辑秩序和人性混沌上达成了完美的平衡，这不是很奇妙吗？”
“所以你们把我作为这个什么所谓的‘候选者’是想从我身上学习到什么叫人性？”张松岚想当然地反问。
“不，我们不会妄图学习与我们的存在根基相抵触的思维方式，我们的真实目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