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俭,你觉得樵中丞此计如何?”听完樵越的解说,杨希恩又询问高克俭道。
“属下认为……此计可行。”高克俭脸上闪过挣扎的神色,最后他还是放弃了。
“是么。”杨希恩难掩眼中的失望,“明白了,大家都认为樵中丞的办法是良策,我从善如流便是。”
“多谢侯爷。”樵越那边没什么反应,只是恭恭敬敬地向杨希恩施礼致谢。
杨希恩不知道樵越这条计策会有伤他的名声吗?聪明如他当然知道,可他没办法。
天下有两种情况最难用计,一种是一对一和宿敌对战,这种情况下互相都知根知底,双方奇计百出拆招斗法看起来很精彩,实际上是对智能的巨大浪费,通常都不会起到预期中的效果,最后往往还是要靠力量来决胜负。
另外一种则是敌人太多,而敌人之间又互相敌对,这种情况下施用计策很容易被不可预见的第三方从中干扰,计策失效甚至被旁人利用都很常见,新成都上的状况就是这种情况。
但有一种计策无论面对什么状况都照样有效,那就是樵越最擅长的毒计。寻常计策还是在道德和人性的容许范围内,故此容易被拆穿和反向利用,所谓的毒计却是抛弃一切顾虑只为目的而行动的行动,只要对方还抱着正常的观念不放那就一定会中招。
杨希恩也不想留下背信弃义的声名,无奈他现在面对的局面让他不得不仔细在利益和良心之间权衡。刘庆这头老狐狸虽然人性实在不怎么样,治国确实是一把好手,新成都在他的治下有着天府之国的美名,如果用堂堂正兵把这颗富庶的星球给打烂了肯定对日后对抗外敌不利,无论这股外敌是AI的入侵还是南方的威胁。
“樵中丞,我记得先帝还在世的时候你曾经代替先帝多次出访,期间也曾经来到益州府斡旋,比起并不熟识益州的我们来,你应该更清楚支持哪一个比较有利吧?”既然用了樵越的计策,杨希恩索性一用到底。
“是,臣确实有个候选。”樵越点点头,“刘庆的二女儿刘红黛今年才二十岁,目前尚未出嫁,母亲那边也只是因为相貌出众才会被刘庆纳为妾室,她除了继承母亲的美貌之外在益州府内没有任何权势,被认为是迟早要嫁出去做政治联姻的弃子。最初听说她都举起了一支兵马争权臣还觉得奇怪,仔细想想她之所以被人推出来,估计她的旗下都是些哪一派也不愿意加入却又不得不被卷进这场动乱中的人物。臣敢肯定这些中间派对他们的主子毫无忠诚可言,就算以后侯爷取缔益州府将其收入囊中,把好处给够了他们就不会说话还会对您感恩戴德,岂不是最佳的支持对象?”
“支持一个还没出嫁的女人能有多大帮助?如果帮不上忙的话还不如直接由我军把下面那些乱匪都扫平了方便。”听樵越这么说钟伟剑皱起了眉毛,他本来就不喜欢樵越阴森的性格,现在又听说樵越谋划着算计一个不谙世事的黄花闺女心中更是不爽。
“钟将军此言差矣。”面对明确的敌意樵越只是摆手笑笑,“用正常的思路来想,就算下面那些宵小全都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您觉得天狼军会怕他们吗?”
“当然不会。”钟伟剑理所当然地回答,现代战争的精髓还是在外空控制上,只要控制住了大气层以外的区域,被围困的行星迟早都要投降。
“那您觉得为何侯爷最初没有选择直接对地面发兵呢?如果下面那些人识时务,他们应该望风而降才对啊。”樵越又问。
“这个嘛……”钟伟剑被问得有点发蒙。
“侯爷之所以判断那些宵小会抵抗到底,是因为他们都知道侯爷对刘庆恨之入骨,身为刘家血脉的他们即使投降也捞不到好处,如果被秋后算账说不定连命都难保。微臣相信侯爷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祸及三代的暴君,关键是那些宵小自己心里怎么想,以他们浅薄的见识无论侯爷下何等保证,这些人也不可能自己放下枪投降。在他们眼里与其沦为侯爷的阶下囚,还不如趁着手头有兵有权好好把父亲的遗产挥霍一番,即便最后兵败身死总归不至于后悔才对。”善用毒计的人都是观察心理的高手,樵越也不例外,下面那些小势力领头人的想法被他形容得活灵活现。
“嗯……”钟伟剑不喜欢樵越没错,但他不得不承认樵越的话有道理。
“所以不管侯爷支持谁,对他们而言结果其实都是一样的,他们看中的只是益州府还会不会继续存在,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存在。对他们下承诺的不是侯爷而是他们自己家的血亲,可信度就会大幅度提升,人有时候就是喜欢这么自己骗自己。”樵越接着笑道。
“我、我明白了,多谢樵中丞指教。”发现接着说下去也说不过樵越,钟伟剑悻悻然退回了班列。
“还有谁想说什么吗?没有的话就依计行事吧。”眼见着樵越控制住了场面,杨希恩顺水推舟下了决断。
——同时·新成都行星·永宁市——
“唉……”对着窗外日渐萧条的城镇,刘红黛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长叹了。
这一年间对于待字闺中向来不喜欢过问世事的她来说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让她难以接受。
先是帝国内部一场盛大的内战,自己的父亲也主动卷入其中然后凄惨地战败,本以为他能够捡得一条性命好好本分过日子吧,皇帝之死又让局面变得风谲云诡,而父亲再一次担当了暴风眼的角色,仿佛不搞到满门抄斩他就不准备罢休似的。
紧接着的事情尤其难以预料——帝国内部的星门网络忽然崩溃,新成都和其他所有殖民地都断开了直接联系,然后没几天父亲就神秘失踪,究竟是死是活如今都没有个定数。让事情变得愈加糟糕的是父亲突然消失之前没留下任何有关谁来继嗣的言语,自从父亲消失之后几个兄长就为了谁应该在益州做主争吵个不停,连自己那位为人中正的姐姐也在姐夫的怂恿下公然介入政治,到最后大家一言不合各举兵马打成一团,直到这时候远离政争的刘红黛都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刘红黛看来兄长们的作为完全不可理喻,父亲失踪之后他们首先想到的不是寻找父亲的下落而是举兵争执谁才是下一任益州府侯,搞得本就因为星门中断惶惶不可终日的百姓陷入连帝国内战都没烧到新成都来的战火之中。
“兄弟之间争得生灵涂炭,又有多大好处呢?”在已经因为大家各自站队显得空荡荡的侯府议事厅里,刘红黛对刘庆的旧臣随口讲了这句话,却没想到因为这句话连她自己也被拉进这混沌的漩涡之中无法自拔。
最初是公开宣称中立态度的益州府参政用几乎绑架的方式将刘红黛带到了他自己的领地永宁城,紧接着参事也带着手下的私兵抵达永宁城并在根本没有征求刘红黛意见的情况下就打出了她的旗号,等她明白过味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成了这场奇怪的争霸中的一员。